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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待交易完成和风季转变的漫长数月里,葡萄牙商团队伍(通常被限制在数十人以内)就被“囚禁”在出岛这个小小的孤岛上。他们的生活枯燥而压抑。
活动范围受限,未经许可绝不能越过那座桥。日常所需由日本役人或商人提供,质量尚可但价格不菲。与外界的联系几乎被切断,信件需经严格检查。他们像生活在玻璃箱中,被无数好奇、警惕、甚至敌意的目光注视着。
当然,规则之下总有缝隙。一些基本的文化交流仍在发生。葡萄牙人会向好奇的日本学者、医生(如通过荷兰人或少数获准接触的日本人)展示世界地图、讲述欧洲见闻;也会学习简单的日语,了解日本风俗。
出岛的厨房里,诞生了最早的和洋结合料理,如“天妇罗”(Tempura)的烹饪方式被认为可能受到了葡萄牙油炸食品的影响。偶尔,会有一些敢于冒险的日本妓女(“游女”)被允许进入出岛提供服务,但管理极其严格。
然而,宗教的阴影始终笼罩。幕府对天主教的镇压(“踏绘”制度早已实施)记忆犹新。葡萄牙人被迫隐藏自己的信仰,私下进行祈祷也需万分小心,生怕被告发。耶稣会士曾试图随船潜入,但风险极高,成功者寥寥。这种精神上的压抑,与物质上的相对优渥形成了鲜明对比。
尽管限制重重,但长崎贸易的利润依然极其丰厚。中国生丝在日本能卖出比在广州高出数倍的价格,而日本白银的获取成本相对较低。一船生丝换回一船白银,返回澳门后,这些白银又成为购买下一轮中国货物的硬通货,完成那个利润惊人的“丝银循环”。
但这甘饴之中,始终掺杂着风险的苦涩:
·政治风险:幕府的态度变幻莫测。任何一点风吹草动——无论是怀疑传教士活动,还是对葡萄牙人行为不满,或是国内政治斗争——都可能导致贸易中断甚至驱逐。葡萄牙人在日本的存在,始终如履薄冰。
·竞争风险:荷兰人的威胁无处不在。荷兰东印度公司已于1641年(明崇祯十四年,德川幕宽永十八年)将其商馆从平户迁至长崎的出岛(原为葡萄牙人设计,但后来主要用于隔离荷兰人)。荷兰人不断向幕府进谗,强调葡萄牙人与天主教的关系,试图排挤竞争对手,独占贸易利益。小安东尼奥和他的同僚们深知,荷兰人就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出岛”上虎视眈眈。
·航行风险:往返航路充满不确定性,风暴、海盗、船只故障都可能让财富和生命葬身海底。
·健康风险:长期海上航行和出岛相对封闭的环境,使得疾病(如坏血病、痢疾)时常发生,缺医少药,死亡率不低。
当西南季风再度吹起,便是葡萄牙船队离开长崎,返回澳门的时节。装满白银的船舱被小心封存,水手们归心似箭。最后一次接受出岛役人和奉行所官员的检查后,“黑船”缓缓驶离这片既带来巨大财富又令人倍感压抑的海港。
小安东尼奥站在船尾,望着逐渐远去的出岛和长崎的山峦,心情复杂。他继承了父亲安东尼奥的事业,却面对着一个与父亲时代截然不同的远东格局。葡萄牙的辉煌正在褪色,他们被限制在澳门和出岛这样的弹丸之地,在强大的区域力量(如德川日本、郑氏海商集团)和新兴的欧洲竞争者(如荷兰、英国)的夹缝中求存。长崎贸易虽仍是皇冠上的明珠,但其根基已不再稳固。
他或许会想起父亲讲述的,早年葡萄牙人在九州沿海相对自由活动的“黄金时代”,但那已一去不复返。现在的贸易,是精密、严格、受控的,每一步都伴随着监视和猜疑。巨大的利润,是用自由和风险换来的。
船帆鼓满风,向着西南方向的澳门驶去。船舱里的白银沉默不语,它们将被运往世界各地,推动着全球贸易的齿轮。
而长崎的出岛,则再次恢复沉寂,等待下一年的“黑船”来航,重复那一套既定的、隔离下的交易仪式。在这孤岛之上,东西方的相遇,写满了贪婪、谨慎、好奇与隔阂,成为大航海时代一个独特而矛盾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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