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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仃洋的喧嚣尚未完全平息,一部分从广州交易季满载而归的葡萄牙商船,便已调整帆索,借着逐渐转为东北方向的季风,开始了另一段更具风险、却也利润惊人的航程——前往日本国的唯一对外开放口岸:长崎。
这段航路并不轻松。需穿越风波险恶的东海,避开暗礁与不时出没的海盗(即便在郑芝龙的秩序下,小股流寇仍存),更要时刻提防天气的骤变。然而,驱使着这些卡拉克帆船和卡拉维尔船前行的,是比风暴更强大的力量——对白银的渴望。日本列岛那富含银矿的山脉,正是这个时代全球贸易引擎不可或缺的燃料。
当瞭望手终于呼喊出“长崎!”时,船上的葡萄牙人无不松一口气,继而涌起期待与谨慎交织的复杂情绪。远眺长崎港,景色与澳门或广州迥异。碧绿的山峦环抱着深邃的海湾,山坡上梯田与屋舍错落有致,显得宁静甚至有些封闭。但在这片宁静之下,是幕府将军严厉的目光和无处不在的管制。
葡萄牙船只因其船体常涂有防水焦油而显深色,被日本人称为“黑船”(Kurofune)。它们的到来,是长崎一年中的大事,也是当地町人(商人)期盼的财富信号,但同时,也触动了日本当局那根关于“南蛮文化”与天主教渗透的敏感神经。
“黑船”不能随意入港。首先必须在指定水域下锚,接受长崎奉行所派出的巡逻小艇的登船检查。
检查极其严格且程序化:核对由澳门自治机构(议事会)签发、并经日本方面认可的贸易凭证(“朱印状”体系虽主要针对日本朱印船,但对来航番船亦有类似管理文件);清点船员人数,逐一登记;搜查船体,严禁任何宗教物品(十字架、圣像、圣经等)以及火炮等重型武器入境。
任何违禁品的发现,都可能导致整船贸易资格被取消,甚至人员被驱逐或逮捕。
安东尼奥·席尔瓦的儿子,小安东尼奥(PedroAntónioSilva),如今已开始代表家族执掌远东贸易。他站在“圣塔玛利亚号”的甲板上,冷静地注视着日本检查官一丝不苟的工作。他深知规矩,早已命令将所有的十字架和祈祷书收藏在特制的密封箱内,不到远离日本海域绝不取出。这是生存的智慧,也是对贸易机会的尊重。
通过检查后,葡萄牙商人及其货物并不能进入长崎市街。他们的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制在一个独特的人工岛上——出岛(Dejima)。
出岛是一座扇形的人工填海小岛,仅有一条石桥与陆地相连,桥上设有岗哨,日夜有役人看守。岛上有仓库、商馆、住宅等设施,但本质上,它是一座精心设计的“贸易牢笼”和隔离区。
德川幕府的锁国政策(Sakoku)在这里得到了最具体的体现:既允许有限的贸易以获得必需的白银和生丝等物资,又将带来危险思想的外国人物理隔绝于日本社会之外。
货物装卸在严密的监视下进行。葡萄牙人的商品——主要来自中国:生丝、绸缎、瓷器、中药材、砂糖,以及一些来自东南亚的香料、皮革,还有少量欧洲产的玻璃器、望远镜、钟表、葡萄酒等——被搬进出岛的仓库。而日方支付的,几乎是清一色的白银——粗炼的银锭或统一标准的“丁银”(Chōgin),其成色和重量都有严格规定。
交易本身并非自由市场行为,而是通过一套复杂的制度进行:
1.定价机制:主要商品(尤其是生丝)的价格,并非由买卖双方直接议定。长崎奉行所会召集指定的日本特权商人(“町年寄”和“丝割符仲间”),根据当年输入货物的总量和质量,共同商定一个“相对仕切”(Aitateshikiri)的统一价格。
葡萄牙人只能接受这个官方或半官方定价,几乎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这套“丝割符制度”确保了日本方面能控制白银外流并获取稳定利润。
2.交易对象:葡萄牙人不能直接与日本各地来的商人交易,必须通过长崎奉行指定的“町年寄”等特权商人作为中介。这些日本豪商垄断了与“黑船”的贸易权,从中牟取暴利。
3.结算与交割:货款结算后,葡萄牙人获得的白银会被重新搬上他们的船只。而他们采购的日本商品(主要是白银,偶尔也有一些日本漆器、刀具、扇子等工艺品作为补充),则需等待下一个适合出航的风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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