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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澳门的葡萄牙船队驶向长崎,追逐着丝与银的循环时,另一条同样至关重要、甚至更为漫长的海上生命线,正从马尼拉湾延伸向浩瀚无垠的太平洋。
这就是“马尼拉大帆船”(ManilaGalleon)的航线,又称“阿卡普尔科之船”(NaosdeAcapulco)。它每年一度,如同钟表般精准(在风暴和海盗允许的情况下),连接起亚洲与美洲,也将中国与遥远的西班牙美洲殖民地紧密地缠绕在一起。
马尼拉,这座被西班牙人称为“东方明珠”的城市,是这场跨太平洋伟业的起点。每年夏季,当西南季风盛行时,大量来自中国福建、广东的中国商船(被称为“华船”或“舢板”),以及来自澳门、偶尔有冒险前来的葡萄牙私商船只,便会汇聚于马尼拉湾的泊地——帕西格河(PasigRiver)河口。
它们带来了新大陆渴望的一切:晶莹剔透的景德镇瓷器、光滑柔软的中国生丝和色彩艳丽的绸缎、精美的漆器、象牙雕刻、家具、铁器、硝石(制造火药的重要原料)、以及各种日用品。更重要的是,还有来自福建的茶叶——这种饮料正逐渐被欧洲人和美洲殖民者所认识和喜爱。
西班牙殖民当局和商人用什么东西来交换这些令人垂涎的商品呢?几乎是唯一的硬通货——白银。这些白银并非产自本地,而是来自遥远的秘鲁波托西(Potosí)和墨西哥萨卡特卡斯(Zacatecas)的巨大银矿,由之前的跨太平洋航线和横跨大西洋的舰队运抵马尼拉。
于是,马尼拉市场上演着与广州和长崎类似的场景,只是主角换成了中国商人和西班牙殖民者(以及墨西哥出生的西班牙人“克里奥尔人”),交易的语言是生硬的福建话、西班牙语和混杂的“生意语”(ChinoEspaol)。
交易完成后,中国商人往往被要求(或自愿)在下一个风季到来前离开马尼拉。而他们换回的白银,则大部分又被投资于采购下一季运往马尼拉的货物,小部分则通过各种渠道(包括澳门的葡萄牙人)流回中国内地,加剧了明朝的“白银资本化”进程。
在马尼拉湾内,庞然大物正在做准备。这就是即将执行本年度的跨太平洋航行任务的马尼拉大帆船。我们姑且称它为“圣灵显现号”(NuestraSeoradelaEncarnación)。这种船只体型巨大,通常排水量在一千至两千吨之间,拥有高耸的船楼和巨大的货舱,需要数百名水手和士兵操作。它们是在马尼拉当地,利用菲律宾的硬木(如柚木)和来自中国的工匠技术建造的,堪称浮动的堡垒和移动的金山。
“圣灵显现号”的船长是迭戈·拉米雷斯·德·阿雷利亚诺(DiegoRamírezdeArellano),一位经验丰富但脾气暴躁的老航海家。他的大副则是一位有着巴斯克血统的壮年汉子,马丁·德·戈伊科切亚(MartíndeGoicoechea)。船上的乘客包括返回墨西哥的西班牙官员、修士(方济各会、多明我会的传教士们怀揣着向东方传播福音的希望,但也常常失望而归)、士兵、冒险家,以及少数几位获准同行的中国或墨西哥土著仆人。
最重要的“乘客”,是那些堆积如山的货物:一箱箱精心包裹的瓷器(为了防止在颠簸中碎裂,它们常被塞在稻谷或豆类中)、一捆捆光洁的生丝和绚丽的绸缎、各种珍奇玩物。整个新西班牙总督区(包括今天的墨西哥、中美洲乃至远及秘鲁的部分地区)的上流社会,正翘首以盼着这些东方奢侈品的到来。
大约在六月底或七月初,当西南季风最盛时,“圣灵显现号”扬帆起航。送行的仪式颇为隆重,马尼拉总督和各界要员都会出席,祈祷船只能平安跨越这片被称为“西班牙湖”却危机四伏的大洋。
大帆船的航线并非直线横跨太平洋。受风向和洋流(主要是北太平洋暖流和西风带)的制约,它必须先向北航行,靠近日本东岸的纬度(约北纬38度至40度),然后借助西风带向东航行,最后再顺加利福尼亚寒流南下,抵达墨西哥西海岸的阿卡普尔科港。这条航线单程往往需要耗时三个月到半年之久,是航海史上最漫长、最艰苦的常规航线之一。
航行一旦开始,就意味着进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微型社会,同时也是一座浮动的地狱。
·饥饿与疾病:尽管装载了大量补给,但漫长的航程、恶劣的保存条件以及规划失误,常常导致食物和淡水短缺。腌肉长蛆,饼干生虫,淡水发臭是常态。
坏血病(因缺乏维生素C)是水手们的头号杀手,导致牙龈出血、牙齿脱落、浑身无力直至死亡。痢疾、疟疾、斑疹伤寒等疾病也极易在拥挤肮脏的船舱内蔓延。
每一次航行,死亡率高达三分之一甚至一半,并非罕见。甲板上时常举行海葬,尸体被抛入冰冷的大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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