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月余,全国爆发百余起女子集体诉讼案。山东某县,三十名寡妇联名起诉族老侵吞遗产;四川一镇,新娘在婚礼当日当众宣读《婚姻自主书》,拒绝拜堂;河南更有奇事??一群采桑女组成“蚕娘议会”,自行制定工价,罢工三日,迫使丝绸商会签订契约。
而最令人震撼的,发生在洛阳。
一座千年古寺前,数百名女子脱去裙裳,换上灰蓝劲装,手持铜哨,列队而行。她们中有尼姑、有节妇、有深闺小姐,也有街头卖艺的盲女。领头者是一位八十岁的老太太,曾是洛云舟的学生,年轻时因写诗被族中幽禁二十年。
她站在寺门前,举起一本《她说不》,朗声道:“今日,我们不是来祈福的。我们是来退神的!”
她将书投入火盆,火焰腾起,映照着每一张坚毅的脸庞。
“我们不再求菩萨保佑,因为我们自己就是神明!我们不再跪拜泥胎,因为我们手中的笔才是真正的经文!”
火光中,她们齐声诵读护言盟誓词:“我不愿,我不服,我来说,我来做。纵使天地倾覆,此声不绝。”
这一幕被画师绘成《退神图》,十年后悬于太学院正殿,与《洛云舟讲学图》并列。
然而风暴并未平息。
冬至将至,京城忽传噩耗??沈明兰遭人下毒,昏迷三日,性命垂危。
消息传出,三十六处分院弟子昼夜兼程赶往京城,百姓自发守候在总坛门外,焚香祈祷。林小禾彻夜守护床前,紧握师父的手,泪水滴落在被角。
就在众人以为她将追随洛云舟而去时,沈明兰竟缓缓睁开了眼。
她第一句话是:“信……还在吗?”
林小禾哽咽点头:“在碑心里,未曾开启。”
沈明兰微微一笑,气息微弱:“好……那就让它留在那里。我若死了,你们不必哀悼。只需记住??每一次有人对你说‘算了吧’,你就大声回答:‘不行!’”
她停顿片刻,又道:“召集所有人。我要最后一次,摇铃。”
铃声再度响起,清越悠远,穿越雨雾,传遍全城。
数十名核心弟子鱼贯而入,其中包括苏婉儿、林小禾、那位退神的老尼,以及来自南疆苗寨的女医者。她们跪坐于榻前,静听遗训。
沈明兰望着她们,如同当年洛云舟望着自己。
“我知道你们怕。”她轻声道,“怕斗争太久,怕敌人太强,怕终究一场空。可你们忘了最重要的一点??我们已经赢了。”
她艰难地抬起手,指向窗外。
那里,一群少女正冒雪清扫街道上的积雪,她们穿着统一的灰蓝衣衫,胸前绣着一朵小小的红梅。她们一边扫雪,一边齐声背诵课文:
“我有权拒绝不公,我有权说出真相,我有权选择自己的人生。”
声音清脆,穿透风雪,回荡在整条长街。
沈明兰闭上眼,嘴角含笑:“听听,这就是我们的胜利。不是官位,不是权力,是她们敢说‘我有权’这三个字。”
她喘息片刻,最后一句低如耳语:“告诉后来人……桥没塌,我们在上面走着呢。”
次日清晨,沈明兰安逝。
举国缟素。百姓不约而同剪下青丝,投入江河。李春桃抱病亲扶灵柩,走完十里长街。沿途万人跪送,孩童捧花,老人焚纸,女子齐唱《她说不》。
她的骨灰被撒入黄河源头,随水流经每一寸土地。
十年后,新一代女子登上朝堂。苏婉儿成为首位女宰相,主持修订《新律》,明确规定:“女子与男子同享继承权、科举权、参政权、婚姻自主权。”
林小禾接任护言盟盟首,在河北燃心堂旧址旁建起“双莲塔”,一塔纪念洛云舟,一塔纪念沈明兰。塔内不供佛像,只陈列万千普通女子的手稿、书信、账本、婚书、诉状??她们不再是“某氏”,而是名字镌刻于石,灵魂栖居于光。
某年清明,一位小女孩爬上塔顶,指着远方问道:“妈妈,为什么我们要记住这些人?”
母亲蹲下身,轻抚她的发:“因为她们让我们今天能站在这里,大声说出‘我不想’。”
风拂过塔檐铜铃,叮咚作响,宛如回应。
而在启明碑林深处,那封未曾开启的信静静嵌在石心,历经风雨,毫发无损。某日春阳正好,一只白鸟停驻其上,衔走一角纸边,飞向苍穹。
没有人追,也没有人恼。
因为他们都知道??有些话,不必说完。
有些人,永远活着。
有些火,一旦点燃,便再也不会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