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把农事交给内史廖,他是本地人,熟悉关中水土;军务交给车英,他跟着我打了河西之战,知兵懂法。”卫鞅扳着手指说,声音平稳得像在说别人的事,“至于律法修订,可让公孙贾来做,他虽曾反对新法,如今倒也认了章法。”
景监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的人陌生得很。这还是那个在朝堂上与甘龙激辩三日、面不改色的卫鞅吗?还是那个提着剑在渭水边监斩七百乱民的卫鞅吗?
“相邦要放权?”
“不是放权,是交权。”卫鞅纠正道,“新法本就该是秦国的法,不是我卫鞅的法。”他拿起一卷竹简,上面是他昨夜写的奏疏,请求新君允许他退居封地,专心修订秦律。“你说,新君会准吗?”
景监看着那卷竹简,墨迹还带着些潮气。他想起新君刚登基时,卫鞅在朝堂上力排众议,说“新法不可废”,新君当时握着他的手说:“商君放心,寡人信你。”那时候的少年天子,眼里的光比太阳还亮。
“会准的。”景监说,声音却有些发虚。
三日后,卫鞅的奏疏递了上去。朝堂上,新君驷拿着那卷竹简,看了许久,忽然问:“商君觉得,内史廖能担起农事?”
卫鞅出列奏道:“内史廖曾在频阳推行新田制,三年增产三成,臣以为可担此任。”
“车英呢?”新君又问,目光扫过站在武将列里的车英,那是个黑壮的汉子,脸上还留着河西之战的伤疤。
“车英治军严明,去年在函谷关击退韩军,足见其能。”
新君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把奏疏放在案头,说:“此事容寡人想想。”
退朝时,卫鞅走在后面,听见甘龙的侄子甘茂跟人低语:“商君这是老了,想躲清闲了?”另一人笑道:“怕是功高盖主,自己心虚了吧。”
风从宫墙的夹道里穿过来,吹得卫鞅的袍角猎猎作响。他抬头看了看天,铅灰色的云压得很低,像是要下雨了。
接下来的日子,卫鞅真的开始“躲清闲”。朝堂议事,他不再像从前那样事事争先,只在涉及新法根本的事上开口;军中操练,他让车英全权负责,自己只偶尔去营中看看;就连各县送来的文书,他也大多批给下属处理,只留下那些最棘手的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