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龙从案下拖出个木箱,打开时发出沉重的声响。二十锭马蹄金在昏暗中泛着冷光,照亮了众人贪婪的脸。“这是定金,”他把金锭分到三个锦袋里,“事成之后,再付三十锭,另外,每人赏良田百亩。”他目光扫过在座的人,像是在清点祭品,“此事若成,新法必乱,届时我等联名上奏,定能恢复旧制,诸位的封地、特权,只会比从前更盛。”
雨声不知何时停了,窗棂外传来夜露滴落的声音。众人举杯饮尽残酒,酒液滑过喉咙时带着铁锈般的腥气。他们都想起了变法前的日子:春耕时自有佃户跪地献粮,冬猎时自有庶民伏身牵马,那些刻在竹简上的“刑不上大夫”,曾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护身符。可现在,卫鞅的新法像把钝刀,一点点割碎了这些体面——贵族要按亩缴赋,公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连他们豢养的门客都敢偷偷去军营挣军功了。
“明日卯时,让死士在巷口的老槐树下候着,”甘龙最后说道,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斩钉截铁的狠厉,“某家会让人送去卫鞅的画像,还有淬了鸩毒的匕首。”
二、死士之心
望夷巷口的老槐树已有百年树龄,虬结的枝干像只枯瘦的手抓着灰蒙蒙的天。卯时的露水打湿了三个黑衣人的头巾,为首的汉子用舌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一丝苦涩——那是藏在舌下的鹤顶红,若事败便要立刻自尽。
他叫墨,原是魏国边境的猎户,三年前因失手杀了调戏妻子的县尉,被官府通缉,是公子虔的门客在山林里找到了他,给了他一条活路。此刻他怀里揣着个油布包,里面是卫鞅的画像,还有一把三寸长的匕首,刀鞘上嵌着粒黑珍珠,据说刀柄里藏着西域的剧毒,见血封喉。
“记住信号,”墨低声对身侧两个年轻人说,他左边是个独眼的铁匠,叫石,右边是个瘦得像竹竿的书生,叫书,“我吹口哨为号,石去砍马腿,书随我冲车厢。赵成的剑术最好,我来对付他,你们只管杀卫鞅。”
石猛地拍了下腰间的短斧,瓮声瓮气地说:“放心,某家打铁时能一斧劈开烧红的铁砧,劈马腿跟切萝卜似的。”他脸上有块烫伤的疤痕,是去年反抗新法征兵时被烙铁烫的,“卫鞅那狗贼,害某家儿子被拉去修渠,至今生死不知。”
书突然咳嗽起来,用袖子捂住嘴。他原是个私塾先生,因拒绝教新法颁布的《垦草令》,被卫鞅的人拆了学堂,只能靠抄书糊口。“我认得卫鞅的车驾,”他声音里带着哭腔,却透着股狠劲,“去年他巡查学宫,某家远远见过,那车帘上绣着商字,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