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观镇西头有座乱葬岗,不埋死人,专埋碎镜子。里正说那是前朝传下的规矩——碎镜有灵,囚着主家不愿见人的心思,月圆时碎片相照,能映出前尘往事,谁要是敢踩进去,保准被迷了心窍,从此见天儿地做噩梦。
我叫阿平,打小在镇口药铺当学徒。上个月十五夜里,我那亲妹妹阿馨没了。她才十三岁,放了学没回家,我举着灯笼找了半宿,最后在镜冢边上捡着半块碎镜。镜面裂成七瓣,每道缝里都凝着水珠子,像眼泪。
"作孽哟。"药铺的老周头蹲在门槛上敲烟袋,"十年前张屠户家的闺女也是这么没的。那丫头偷摘了西院王婆的石榴,被拿铜镜扣在井边照,说是要'照照贼心'。后来井里起了雾,等捞上来时,镜子碎了一地,丫头就剩半口气,嘴里直喊'别照了,别照了'。"
我攥着那半块镜子,指节发白。阿馨走前那半个月总神神叨叨的,有回我撞见她蹲在灶房,对着块破镜子掉眼泪。我问她哭啥,她抹把脸说:"哥你看,这镜子照得我好丑。"可那镜子裂得跟鱼鳞似的,哪能照清人?
七月半夜里,我揣上半块镜子摸上了镜冢。残阳刚挨着山尖,岗子上的野蒿子沙沙响,像有人在后头喘气。老周头说得没错,这坟包真邪乎——别的坟头都是土堆,唯独这儿堆着碎瓷片、破铜盆、缺了口的碗,最中间还立着块断碑,刻着"勿近"两个字,早被风雨啃得只剩半拉。
月亮爬上来时,怪事来了。那些碎镜子突然泛起光来,东一块西一块的,像有人撒了把星星在地上。我踩着满地的玻璃碴往前挪,脚底下"咔啦咔啦"响,倒像是踩碎了谁的骨头。越往深处走,光越密,碎镜的反光织成网,把天上的月亮都揉成了团,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
"哥。"
身后有人喊我。声音软软的,是阿馨的声儿。我转身,看见个穿蓝布衫的小丫头,扎着麻花辫,手里举着块圆镜子。"哥你看,这镜子多亮,能照见月亮里的桂树呢。"
我喉咙发紧。阿馨走时穿的正是这件衣裳。可她的脸模模糊糊的,像被水浸过的画。"阿馨?"我往前凑,"你在哪儿?"
"就在这儿呀。"她歪着头笑,"那天我不该跟你犟,不该跑出去......"
风突然大了,吹得碎镜哗啦啦响。我这才发现,周围的光不是从天上来的,是从脚底下的镜子缝里冒出来的。每一块镜子都映着不同的画面:东边那块照着个女人抹眼泪,西边那块是个老头抽旱烟,最前头那块——我猛地顿住,那里面映着阿馨!
她站在井边,手里攥着块碎镜,脸上全是泪。"娘,我不是故意的。"她抽抽搭搭地说,"我就是想看看自己长啥样,娘偏说镜子是妖怪,说照多了会遭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