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亮线再往前,竟到了村西头的破土地庙。庙门虚掩着,推开来,梁上挂着串干辣椒,辣椒底下吊着个竹篮——掀开盖布,新茶整整齐齐码在里面,边上还放着包药粉。
"是张半仙。"里正倒抽口凉气,"他上个月来村里卖过驱邪符,说我家娃夜哭要喝他的药,我嫌贵没买......"
虫隐爷摸了摸竹篮上的磷粉:"蝴蝶的道儿到这儿就断了,说明张半仙是走路来的。可他咋知道李寡妇家晒茶?"
"许是......"李寡妇突然想起啥,"我家娃前儿去土地庙玩,回来直念叨'白胡子爷爷给糖吃'。"
虫隐爷叹口气,又抹了点膏子在指尖:"你们听。"他蹲在地上,耳朵贴着青石板。众人也跟着蹲下,就觉脚底下的泥地在轻轻震动,像有无数小鼓在敲。
"这是蟋蟀的道儿。"老头说,"蟋蟀的腿能感觉到地面的震动,十里外的脚步声都能听见。你们听这震动——是从村外传来的,一步一步,很慢......"
话音未落,庙门"吱呀"一声开了。个穿灰布衫的老头拄着拐杖进来,正是张半仙。他看见满屋子人,腿一软就跪了:"是我鬼迷心窍!李寡妇家的茶能换三吊钱,我那哑巴闺女等着抓药......"
原来张半仙的女儿得了怪病,大夫说要野山茶配药。他听说李寡妇家的茶是好货,可又怕直接讨被拒绝,就买了迷蝶粉抹在鞋底,趁夜去偷。谁承想被虫隐爷的蝴蝶眼识破,又怕被人发现,把茶藏在土地庙,想等风头过了再拿。
后来张半仙卖了半亩地给李寡妇抓药,虫隐爷也没声张这事。倒是村里的人更敬他了——原来这世上真有能替虫说话的人。
再后来,茶窠村流传着句话:"虫隐爷的眼睛是千只虫的眼睛,虫隐爷的耳朵是万只虫的耳朵。他蹲在地上看一眼,就能知道蚂蚁搬了哪粒米;他贴着墙根听一阵,就能听见蟋蟀说了啥悄悄话。"
有人说,虫隐爷年轻时在山上遇过位白胡子老道,给了他瓶虫蜕香,说:"这香能让你替虫活一日,替人活一世。"也有人说,虫隐爷根本没学过啥法术,不过是把心沉到了泥里,所以能听见虫的心跳。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每年梅雨季,茶窠村的竹篱笆上总挂着串干辣椒,辣椒底下吊着个竹篮——那是李寡妇家的娃放的,说是给虫隐爷留的茶。风一吹,辣椒沙沙响,像是在跟谁说悄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