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着平行杠的手,依旧死死地攥紧。但另一只手,却始终没有放开我的手。康复师在进行指导时,他需要双手配合动作,才会极其艰难地、带着巨大的不舍和迟疑,微微松开一点,但很快又会重新抓紧,仿佛那是他力量的源泉。
周九良全程沉默地旁观着。康复师似乎也默认了这种无声的支撑,在进行需要双手的动作时,会特意留出时间让张九南重新抓紧我的手。训练室里只剩下康复师沉稳的指令声、器械轻微的声响,以及张九南沉重艰难的呼吸声。汗水的气息和无声的依赖,在空气中弥漫。
一个半小时的康复训练,如同一个世纪的漫长酷刑,终于结束了。
张九南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瘫软在轮椅上,连抬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脸色惨白得像一张透明的纸,嘴唇毫无血色,微微张着,艰难地喘息。那只紧握着我的手,也终于彻底失去了力气,无力地垂落在轮椅扶手上,冰冷而湿滑。
巨大的疲惫和心痛让我也几乎虚脱。我默默地从口袋里拿出干净的纸巾,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脸上和脖颈不断滑落的汗水。指尖触碰到他冰冷湿滑的皮肤,带来一阵阵心悸的颤栗。他闭着眼睛,没有任何反应,只有微微颤动的睫毛泄露了他并未沉睡。
周九良推着轮椅,离开了训练室。我跟在后面,脚步沉重。走廊里明亮的灯光有些刺眼。一路沉默,只有轮椅滚过地面的声音。
回到病房,护工和周九良一起,小心翼翼地将他从轮椅转移到病床上。他像个失去意识的布偶,任由摆布。护工熟练地帮他更换被汗水彻底浸透的病号服。当那宽大的病号服褪下,露出他瘦骨嶙峋、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后背时——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
一道长长的、狰狞的、如同蜈蚣般盘踞在他腰椎上方的暗红色疤痕,猛地撞入眼帘!疤痕周围还带着未完全消退的青紫和缝合的痕迹,在苍白皮肤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目和……脆弱!那不仅仅是一道伤疤,那是他绝望的烙印,是差点将他彻底吞噬的深渊入口!
巨大的心痛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攥紧了我的心脏!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我猛地转过身,不敢再看,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软肉里,带来尖锐的刺痛。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禁闭室里那刺目的暗红和冰冷的碎瓷片……那该是怎样的绝望和痛苦,才会对自己下那样的狠手?
换好干净的衣服,护工离开了。周九良将被子仔细地盖在他身上,掖好被角。张九南依旧闭着眼睛,侧躺着,背对着我们,身体因为疲惫和疼痛而微微蜷缩着,像一只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幼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