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的冬月来得猝不及防,城头的积雪混着硝烟凝成冰甲,刮过甲胄时发出碎玉般的脆响。陈五蹲在灶前拨弄陶土炉,新烧的蜂窝煤块在炉底泛着暗红,比寻常木炭多撑两时辰 —— 这是甜市的冶铁匠按他画的模子烧的,中空十二孔的结构能让煤粉充分燃烧。
“大人,这煤块真能顶三日?” 烧水的汉妇王婶盯着炉中跳动的火星,围裙上还沾着和煤泥时混的稻草,“昨儿羌人阿嫂说,南山的牧民都在学咱们凿煤窑,说比烧马粪强百倍。”
他用铁钳夹起一块蜂窝煤,棱角分明的孔洞映着他眼下的青黑:“让粟特商队多运些黏土来,开春后家家户户都砌这种炉子 ——” 话音未落,城头传来梆子加急声,李昭的身影在风雪中跌跌撞撞跑来,甲胄上落满煤灰,“怎么了?”
“吐谷浑的夜骑摸上西墙了!” 少年扯开腰间水袋,冰水顺着下巴滴落,“他们踩着冰棱爬墙,狼卫的钩子都勾住女墙了!”
陈五踢翻炉盖,蜂窝煤的热气裹着硫磺味涌上来 —— 他早就在城墙砖缝里嵌了浸过硝粉的棉线,此刻摸出火折子点燃,城头顿时腾起噼啪炸响的火光。混杂着硫磺的浓烟顺着风势扑向敌军,狼卫的闷哼声中还夹着马匹的惊嘶 —— 他们的皮甲最怕这种带火星的爆响。
“去拿‘震天雷’!” 他对守在灶旁的羌人少年喝道,所谓震天雷,不过是牛皮袋装着硝磺碎瓷,点燃后抛下去,炸开时瓷片飞溅如箭。当第一袋震天雷在城下炸开,借着月光,陈五看见狼卫的狼首面具上溅着硫磺火,像极了传说中的恶鬼。
夜袭退去时,东方已泛鱼肚白。拓跋清抱着一摞羊皮袄走来,衣摆上还带着煤灰:“穆罕默德说,西域商队愿意用琉璃换咱们的蜂窝煤方子 —— 他们说,这东西能让波斯的商队在帕米尔高原过冬。” 她指尖划过他冻裂的虎口,“昨夜你守了三趟西墙,铁打的人也熬不住。”
陈五靠在堆满蜂窝煤的墙角,闻着煤火特有的焦香:“还记得刚到敦煌时,你嫌我教百姓挖煤窑脏?” 他扯下羊皮袄裹住两人,体温透过粗麻布相贴,“现在好了,胡汉百姓都知道,黑黢黢的煤块能烧暖整个冬天,比柔然的兽皮还顶用。”
正午时分,雪暂时停了,城头却飘起细雾 —— 是羌人用艾草混着硝粉熏烤城墙,防止敌军再次冰攀。陈五望着城下联军的营帐,炊烟比前日更稀,忽然想起昨夜巡城时听见的羌童夜歌,灵光一闪:“把城里的孩子都叫到城头,挑嗓子清亮的,教他们唱童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