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在地上投出窗棂的影子,像极了沛县老宅的格子窗。
我忽然看见阿姊站在窗前,手里捧着碗麦饭,蒸汽氤氲中,她的脸还是十八年前的模样,眼角没有皱纹,嘴角挂着笑:“季哥,该吃饭了。”
我想喊她,却咳出一口血,染红了吕后递来的锦帕。
“传太子。”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从井里传来,闷闷的,带着回音。
刘盈进来时穿着黑色朝服,腰间挂着我赐的玉珏,却系得太高,显得格外拘谨。
“以后,”我拉住他的手,触到他掌心的光滑,没有半分茧子,“要听母亲的话,萧何、曹参都是忠臣,要重用……”
话未说完,就被剧烈的咳嗽打断。
吕后递来参片,我却看见她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像怜悯,又像解脱。
刘盈退下时,袍角扫过戚姬的裙摆,她慌忙后退,却撞翻了烛台。
火苗在地毯上蔓延,映出她惊惶的脸,像极了彭城破城时的沛县妇孺。
“救火!”吕后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她指挥宦官扑火,裙裾上沾了烟灰,却依旧挺直了背。
我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当年在沛县,家里失火,她也是这样冷静地指挥众人救火,那时她还穿着蓝布裙,头发用布条随意束着,眼里满是果敢。
火扑灭后,戚姬跪在灰烬前哭,如意抱着她的腿抽噎。
吕后让人拿来新的烛台,烛光重新亮起时,我看见她脸上的皱纹比平日更深了,像砀山岩缝里的苔藓,藏着我看不懂的心事。
“陛下该歇息了,”她替我擦去额角的冷汗,“明日还要接见南越使者。”
我想告诉她,我累了,不想再接见什么使者,不想再听那些阿谀奉承的话,只想回沛县,躺在泗水亭的老槐树下,听阿姊骂我“混帐东西”,听萧何唠叨“少喝点酒”。
可这些话,终究堵在喉咙里,化作一声叹息。
深夜,我被一阵剧痛惊醒。
帐外传来更夫打四更的梆子声,和沛县的节奏分毫不差。
我摸着枕边的斩蛇剑鞘,断口处的竹刺扎着手心,却比不上心里的疼。
忽然想起韩信临刑前说的“兔死狗烹”,想起彭越的肉酱,想起萧何的白发,原来这天下,真的是用兄弟们的血铺成的。
吕后进来时,手里端着碗参汤:“喝了吧,补补元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