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熬到了交班时间。拖着灌了铅的双腿爬出井口,凛冽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瞬间带走了井下那点可怜的暖意,冻得他一个激灵。他麻木地走向淋浴房,冰冷刺骨的水流冲刷着身上的煤灰和汗水,却冲不掉心头的阴霾和疲惫。
换回那身洗得发白、袖口磨损的旧棉袄,陈默裹紧衣服,缩着脖子走向公交站。暮色沉沉,站台上零星站着几个同样疲惫不堪的身影。他找了个角落,背靠着冰冷的广告牌,闭上眼睛,试图驱散脑海里那些混乱的念头。
杨雪委屈哭泣的脸、张磊痛心疾首的警告、杨父拍着他肩膀施加的压力、厂里那些模糊却恶毒的流言…像走马灯一样旋转。他感到一阵眩晕。本能地,他选择抓住最熟悉、也最能让他心软的那张面孔——杨雪哭红的眼睛。
小雪是无辜的。她只是太柔弱,被那些恶毒的流言伤害了。磊哥…也许是误会了。杨家…虽然过分,但也是为了小雪好…他需要保护她,安慰她,让她知道,他永远相信她。
一个模糊而笨拙的念头,在陈默疲惫而固执的脑海里逐渐成形:或许…晚上吃饭的时候,可以试着问问她?用最温和的方式?让她知道,他是关心她的,是站在她这边的?只要他小心一点,别刺激到她脆弱敏感的神经…
公交车在刺耳的刹车声中停下。陈默随着人流麻木地挤上车。车厢里拥挤不堪,充斥着汗味、烟味和各种体味。他抓着冰冷的扶手,身体随着车辆的颠簸而摇晃,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被霓虹灯切割得光怪陆离的城市夜景。那些闪烁的灯光,像无数双嘲弄的眼睛,注视着他这个疲惫不堪、试图在流言风暴中为妻子笨拙地撑起一把破伞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