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将雁门关外的群山染成锈红色,顾远牵着那匹瘸腿的枣红马,混在一队粟特商人的驼队末尾。他裹着褪色的靛蓝胡袍,左颊贴着假须,耳垂挂着突厥人常戴的铜环——这是三日前在忻州黑市换的行头。驼铃声中,他刻意将右手缩在袖中,藏起掌心那道新月形刀疤。
城门口排着二十余丈的长队,几个梁军打扮的士卒正挨个查验通关文牒。顾远眯眼数了数城墙上的守军,比半月前多出三队弓箭手,箭楼新刷的朱漆还未干透。当队列挪到第三块界碑时,他瞥见城垣裂缝中嵌着半枚带血的箭簇——契丹人的狼牙箭。
"路引!"守门校尉的刀鞘敲在驼队头领的箱笼上。顾远佯装整理马鞍,余光扫过那校尉甲胄内侧——锁子甲下隐约露出晋军的玄色衬里。果然如潞州暗桩所报,李存勖的人已渗透代北各州。
"这位贵客从何处来?"文书小吏抖开顾远的通关文牒,羊皮纸上的回鹘文印鉴泛着可疑的青光。这是用古力森连私藏的漠北王庭印泥伪造的,掺了狼毒草汁的印油遇热会变色。
"高昌城贩丝货的。"顾远故意操着生硬的河洛腔,袖中暗藏的迷魂香粉已沾在指尖,"七月里过回鹘,遇着沙暴折了六匹骆驼..."他咳嗽着递上碎银,手腕恰到好处地露出伪造的黥面——突厥奴隶的印记。
小吏的拇指在"高昌都督府"印鉴上摩挲,缓缓抬头冷笑:"这印纹该是莲花底,怎的刻着狼头?"话音未落,顾远袖中香粉已随风散开。那吏员眼神恍惚片刻,竟自顾自盖了通关章。
驼队进城时,顾远听见身后传来争吵。三个契丹打扮的马贩被按在墙角,皮囊里搜出淬毒的匕首。他低头深思——那匕首柄上的蛇纹,分明是赫红的手笔。
石洲西市的夯土地里浸着经年累月的羊膻味。顾远在"胡姬酒肆"后巷租了间土屋,窗棱正对着代州军械库的偏门。每日子时,会有五辆蒙着油布的牛车从侧巷驶入,车辙深得反常。
养伤的第七日,他扮作波斯药商混进南城的黑市。当铺掌柜的独眼在琉璃镜后打量他半晌,忽用契丹语问:"寒玉髓什么价?"顾远心头剧震——这是古力森连生前与漠北暗桩的切口。
"漠南的雪,漠北的沙。"他按暗号回应,袖中短刀已出鞘半寸。掌柜却捧出个雕花铜匣,里面躺着三根带血的信鹰翎羽——正是他安插在晋阳的探子所用。
七月廿三,顾远跟踪军械库的牛车至城北矿山。伪装成运煤工的晋军卸下木箱,那木箱里面竟是淬火的精铁模具。他在矿洞深处窥见骇人景象:三百余囚徒脚戴镣铐,正用鹤嘴锄凿取闪着幽蓝的矿石——那分明是炼制寒玉的玄冰石。
当夜,顾远冒险潜入代州刺史府。在书房暗格里发现李存勖的密函:"...石洲寒玉矿乃天赐神物,着令三月内采掘万斤,秘铸破甲箭镞..."信末朱砂批注刺目如血:"遇泄密者,诛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