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绣娘是个鬓角带霜的老妇,手指关节虽有些变形,捏着金梭却比小姑娘还稳。见刘妧驻足,她干脆把案上的"百国嫁衣"样图往石桌上一铺,图上的红线蓝线缠得像团乱麻,偏又乱中透着股说不出的顺。
"娘子瞧瞧这个,"老绣娘嗓门亮得能穿透人潮,指尖戳着样图,"上襦是汉地的'凤求凰',凤羽用印度金箔贴的,太阳底下能晃瞎眼;下裙却绣着佛教八宝,宝相花里掺了越人银线,摸上去糙糙的,有劲儿,耐穿!"
陈阿娇弯腰细看,指着袖口的纹路——那里的针脚打得密密实实,像撒了把芝麻,斜斜的,带着股野趣:"这是倭国的'刺子绣'吧?针脚斜着走,倒跟我们的'打籽绣'合得妙,像俩老姐妹搭伙干活,你扶我一把,我帮你一程。"
老绣娘眼睛一亮,手里的金梭差点掉地上:"哎哟,娘子是行家!"她赶紧往刘妧跟前凑了凑,压低声儿,"这针法是去年倭国使者的侍女教的,说能防磨。配着咱的打籽绣,又结实又好看——比单纯的汉绣多三分野趣,新娘子穿了,哪怕下地干活都利利索索,不像有些嫁衣,只能挂着当摆设!"
刘妧的目光落在样图上的凤头——那凤嘴里,竟衔着颗波斯琉璃珠,红得像团小火苗。她忽然想起自己的皇后袆衣,十二章纹规规矩矩排着队,像列好队的士兵,哪有这般鲜活的热闹?
"这凤衔珠的心思,"她轻声道,"比宫里的龙凤呈祥,多了份......烟火气。"
老绣娘咧嘴笑,露出两颗缺了的牙:"可不是!是阿月的越人徒弟想的,她说'凤凰也得食人间烟火,不然哪有力气护佑新人'?"
"秀儿,转个圈我瞧瞧!"前头"锦帽铺"的掌柜举着顶暖帽吆喝,声音里裹着笑。
秀儿戴着帽子转了个圈,粗辫子甩得像小鞭子,帽檐上的波斯琉璃珠"叮叮"响:"掌柜的,这帽檐真不冻耳朵?去年我戴的棉帽,檐子软塌塌的,风一吹就贴脸上,冻得跟红萝卜似的,绣活都捏不住针!"
掌柜拍着胸脯,掌心的老茧蹭过帽檐的藤编,"这藤是越人用桐油浸过的,硬挺!里面垫着阿月织的'拒风锦',比棉花还暖,又不闷汗——太后都订了两顶,说是'越汉暖帽',你说中不中用?"
他忽然压低声音,冲刘妧和陈阿娇挤眼:"实不相瞒,上次鲁师傅戴这帽赶车,风里站了一个时辰,耳朵愣是没红,比他那狐裘帽强十倍!狐裘是体面,可沉得像顶小帐篷,赶车时转头都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