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日午后的长安西市,人潮挤得像刚出笼的包子,肩碰肩、脚踩脚,叫卖声、笑闹声裹着脂粉香,在雪后的空气里发酵成一团热烘烘的气。
刘妧微服走在陈阿娇身侧,青布裙角被人蹭了好几下,却浑然不觉——她的目光,早被街角绸缎铺挂着的"波斯锦汉襦"勾住了。那襦裙领口用鸽蛋大的琉璃珠镶成汉式云纹,珠光流转间,竟像云里藏着星子;下摆却泼洒着波斯藤蔓,缠缠绕绕,把两种风马牛不相及的纹样拧成了一股绳,奇异地和谐。
"这位娘子,好眼光!"绸缎铺老板娘系着条越人锦带,腰肢一扭就凑了上来,指尖划着襦裙的纹路,"这是新到的'胡汉锦',用罗马织法打底、汉地纹样绣花,针脚比宫里尚方署的还细三分!"
她拽着衣襟转了个圈,琉璃珠"叮叮"撞出脆响,"您摸摸这料——波斯的金线混着汉地的桑丝,比宫廷贡锦轻薄,却暖乎,穿在身上像裹了团会发光的云。昨儿安乐公主府的侍女来,一下子买了三件,说比宫里的旧样式俏,穿去赴宴,眼珠子都快被人盯出来了!"
刘妧伸手摸,指尖先触到冰凉的琉璃珠,又划过温润的锦面,两种触感撞在一块儿,竟像春雪落在炭火上,不别扭,反生出种新鲜的暖。
"这藤蔓绕着云纹,"她喃喃道,指尖跟着纹路走,"倒像西域的商队跟着汉地的驿道走,你护着我,我缠着你。"
陈阿娇在旁抿嘴笑,眼角扫过老板娘腰间的越人锦带:"老板娘,这襦裙的绣娘,怕是个走南闯北的主?"
老板娘拍着大腿笑,声音脆得像敲锣:"可不是!是阿月织坊的越人绣娘,跟着波斯商队走了三年丝绸之路,回来就织出这新鲜花样。她说'好衣裳,得让百国的针脚都说话',不像有些老顽固,总说'汉人的衣裳就得有汉人的样'!"
这话刚落,旁边一个戴毡帽的老者就哼了声:"胡闹!衣裳都没了规矩,还叫什么衣裳?"
老板娘立刻瞪回去:"张老爹,您去年穿的粗布袄,磨得后背开花,怎么不跟规矩较劲?这新样式又暖又结实,比您那'规矩袄'强十倍——规矩能挡风寒?能让百工干活利索?"
老者被噎得胡子翘,却没再反驳,扭头嘟囔着"年轻人的玩意儿",脚步却往铺前挪了挪,眼神忍不住往襦裙上瞟。
往前走没几步,"霓裳绣坊"的幌子在风里摇得"哗啦啦"响,像在招手。绣娘们坐在门口的绣架前,飞针走线,线头在阳光下跳着舞,活像一群刚破茧的彩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