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不久之前,司礼监掌印太监曹进忠斜倚在鎏金交椅上,右手捏着《共谏削藩书》抄本,指腹反复摩挲着 “燕王” 的落款。
他那张敷着厚粉的脸在烛火下泛着青灰,眼角的皱纹里积着常年不散的铅粉,笑起来时像裂开的老树皮,露出被烟油熏黄的牙齿。
颔下稀疏的山羊胡蔫蔫地贴着脖颈,几缕白发从道冠里钻出来,混在蟒纹补子的金线中,倒像是爬在华服上的枯藤。
下首站着的太监总管王承恩垂手侍立,袖中露出半卷《昭明城布防图》—— 那是今早从顺天府偷抄的秘档。
“十七个藩王联名上书,” 曹进忠忽然冷笑,抄本在指间卷成筒状,“这哪里是‘共谏削藩’,分明是逼宫的檄文。”
他抬眼望向王承恩,“你说,燕王世子把两万精锐派驻昭明城郊,美其名曰‘献捷驻军’,到底是给谁看的?”
王承恩喉头滚动,目光掠过案上的鎏金狼首香炉 —— 那是燕王府去年送来的 “节礼”,狼嘴里常年飘着北疆的松香。
“老祖宗明鉴,” 他压低声音,“昭明城离京城不过两日马程,两万精兵配上他的‘轰天雷’……”
“轰天雷?” 曹进忠猛地将抄本拍在案上,震得狼首香炉晃了晃,抓起案边的《昭明城布防图》,眼带狠厉,“你早前密报里说这东西威力惊人,如今看来,他驻军的位置正好卡在粮道上,分明是要断了京营的补给。”
他的目光如刀,死死盯着图上标记的驻军点,“好个吴天翊,打得一手好算盘!”
王承恩偷瞄曹进忠指间的翡翠戒指 —— 那是三日前从江南织造府进贡的贡品,通体碧绿如浸春水,戒面却雕琢成张牙舞爪的螭龙,爪尖还嵌着两粒暗红玛瑙,恰似滴血的獠牙。
此刻烛火摇曳,戒指表面泛起诡异的光晕,映得曹进忠眼尾的皱纹如同螭龙的鳞片在翕动。
“再说这‘押送嫂嫂’……” 曹进忠忽然用朱笔圈住密报里的 “楚端梦”,肥厚的舌尖舔过嘴唇,将唇上的胭脂晕开一道痕迹,“想杀小叔子为自己四岁儿子争世子之位的恶妇,这小叔子竟还处处为她着想 ——”
笔尖戳破纸张时,他腕间的金镶玉镯子发出细碎的碰撞声,与他急促的呼吸声混在一起,像极了东厂地牢里刑具的轻响,“当年她派心腹追至云中郡武川县行刺!那小子虽大难不死,却失了记忆,再睁眼竟似换了个人 ——”
他忽然咧开嘴,露出泛黄的龋齿,嘴角皱纹里积着的铅粉簌簌掉落,“如今倒亲自押送她进京,沿途遣散闲杂人等,连轿帘都不许外人多看一眼!生怕她的名节有半分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