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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
鬼潮退去的死寂沉甸甸地压在肩头。
许砚背靠着里间那扇薄薄的门板,能清晰地听见卧室陈知微清浅却不平稳的呼吸声。
每一次呼吸的间隙都拉得太长,像绷紧的弦,提醒他刚才他们离彻底崩毁有多近。
他的目光扫过满室狼藉。
门窗上,破碎的符籙如同被撕碎的蝶翼,无力地垂落。
脚下,隐匿阵法的纹路像被无形巨爪犁过,断裂处偶尔迸出一星半点的电火花,嘶哑地亮起,又迅速湮灭在更浓重的阴暗里。
空气里混杂着硝烟丶灵能灼烧后的焦糊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丶却让他脊髓发凉的消毒水气味。
那是「渊」的味道,它们来过,留下了印记。
不是结束。
这感觉比直面鬼潮更让他窒息。
陈知微在里面勉强安睡,灵能枯竭迫使她的身体陷入沉睡进行自我保护,将所有的混乱与疑问暂时搁置。
而这扇门之外,所有的重量,所有未解的谜题和迫近的威胁,都毫无缓冲地压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门板的冰凉透过衣物渗入皮肤,却远不及心底那股被潮水反覆冲刷的疲惫与紧迫带来的寒意。
千疮百孔的精神堤坝,在这寂静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必须知道。
不能再被动等待,不能再依靠零星拼凑的线索和薛婆婆语焉不详的提点。
这座师父留下的丶名为「遗忘」的照相馆,它到底是什麽?
它真正的作用,绝不仅仅是封存几只游魂野鬼那麽简单。
它必须……它必须能做得更多。
他的视线越过地上散落的古籍和倾倒的家具,最终死死钉在暗室那扇门上。
黝黑的木质仿佛能吞噬周围所有的光,沉默地矗立在那里,像一个亘古的谜题,也像一个危险的承诺。
那里是禁区,是师父生前明令禁止他轻易踏入的地方,却也可能是此刻唯一能给予他答案的源头。
许砚深吸了一口气,肺叶被冰冷的空气刺得微痛。
他伸出手,推开了那扇门。
门在他身后合拢,将外界最后一丝微光与声响彻底隔绝。
不是黑暗。
是一种更为粘稠丶更为侵彻的东西,像冰冷的深海,瞬间淹没了他的口鼻耳目。
那不是缺乏光,而是光被某种东西吞噬了——无数破碎的丶带着尖锐棱角的冰冷记忆碎片,汇聚成液态的幽暗,包裹着他,渗透着他。
寒意不是来自空气,而是直接从他骨髓深处钻出来,细密如针,扎刺着他的灵魂核心,让他几乎想要战栗。
浓烈的气味冲入鼻腔,不是简单的定影液和灰尘,那里面……混杂着铁锈般的血腥丶焦糊的灵能丶还有……彼岸花腐朽的甜香。
这气味浓烈得几乎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他呼吸滞涩。
他强迫自己适应这令人窒息的环境,抬眼望去。
没有预想中的橱柜或架子。
墙壁……或者说,这片幽暗的边界上,悬浮着无数光斑。
它们并非静止,而是在缓慢地丶无规律地漂浮丶旋转,明灭不定。
有的璀璨如将熄的烛火,有的黯淡如死去的馀烬。它们共同构成了一片无声的丶混乱的丶弥漫着无尽悲伤的星海。
这里没有时间,没有秩序,只有这些凝固的痛苦瞬间。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最近的一束较为明亮的光斑吸引。
那光芒似乎在微微脉动,带着一种不祥的熟悉感。
他凝神望去——
不是看见,是坠落!
周围的粘稠黑暗瞬间消失,他整个人被蛮横地拖入另一个时空节点。
第五次轮回!
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带着腥气。
前方,阿哲回过头,脸上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痞笑,可眼神深处是他从未见过的凝重。
「喂,许砚,下次……」
话音未落!
一道纯粹由「渊」的恶意凝聚成的漆黑闪电,撕裂了扭曲的天空,以超越感知的速度劈落。
目标是他!
但阿哲更快。
那家伙用尽全身力气将他猛地推向一旁,力道之大,让他骨骼都在作响。
然后,他看见阿哲被那道黑色闪电精准地贯穿!
没有惨叫。
阿哲的身体在他眼前,如同被砸碎的琉璃,瞬间崩解成亿万闪烁着幽蓝数据流的光点,四散纷飞。
在最后一片光点湮灭前,他清晰地看到了阿哲的眼睛——戏谑彻底消失了,只剩下无边的歉意和一种燃烧殆尽的决绝,那双唇无声地开合,传递出跨越轮回的残响:
「下次……一定要……赢啊……」
「呃啊——!」
许砚猛地弓起身,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闪电同时击中,骤停般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喉咙一甜,腥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上口腔,他死死咬住牙关,一丝鲜血仍从嘴角溢了出来,滴落在身前无形的黑暗中,转瞬消失。
这不是回忆!这是灵魂被强行撕开旧日伤疤,再将那份绝望与痛苦原原本本地丶加倍地灌注进来。
他狼狈地丶几乎是本能地移开视线,想要从那酷刑中逃脱。
然而,另一片原本沉寂的光斑,因为他剧烈波动的精神而被动触发。
景象骤然切换!
第一次轮回的终点!
父亲许浩宇站在一片狼藉的废墟上,那身他记忆中最强的「黄金」战甲早已破碎不堪,浑身浴血,无数伤口深可见骨。
父亲的眼神,不再是平日的沉稳或严厉,而是一种破碎的丶燃烧着最后疯狂的决绝。
「砚儿……活下去!」
父亲嘶吼着,右手并指如刀,猛地插向他的胸膛。
那不是攻击,许砚能感觉到,父亲的手穿透了他的血肉,却并未带来物理的剧痛,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被触及丶被撕裂丶然后被强行塞入了某种……庞大丶冰冷丶不祥的存在。
一颗闪烁着幽暗光芒丶仿佛由无数痛苦灵魂压缩而成的核心,被父亲硬生生按入了他的灵魂深处。
「记住……记住一切!!」
父亲的嘶吼如同最后的雷霆,轰击着他的意识壁垒,然后,画面崩塌,父亲的身影在飞散的灵光中彻底消散。
「嗬……嗬……」
许砚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撑住地面——如果这片虚无有地面的话。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灵魂深处传来仿佛被碾碎般的剧痛。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和灵魂颤栗的馀波。
他明白了。
这里没有温馨的过往,没有可供参考的记录。
这片星海,是他七世轮回的坟场。
每一片光斑,都是一座墓碑,埋葬着他一次次失败丶一次次失去丶一次次濒临彻底疯狂边缘的瞬间。
踏入这里,不是在回顾历史。
这是在用他此刻尚且完整的灵魂,去生啖自身轮回的残骸。
每一步,都踩在昔日自己的尸骨与破碎的灵魂碎片之上,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灵魂仿佛在油锅里煎熬,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遍布裂痕的精神。
许砚几乎要在这片由自身痛苦构筑的星海中溺亡,那些轮回的残骸像水草般缠绕着他的脚踝,要将他拖入永恒的疯狂。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涣散的边缘,一点微光,如同穿透深海的灯塔,固执地吸引了他涣散的目光。
他挣扎着抬起头。
暗室的最深处,悬浮着它。
那不是实体,更像是一个概念的具象化——一张无比巨大丶却边界模糊的「底片」。
它静静地悬在那里,没有影像,只有一片混沌的丶如同太初星云般的灰色光晕在缓缓流淌丶旋转,静谧而深邃。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攫住了他。
不是视觉,不是听觉,是一种……归宿感。
一股无比熟悉丶无比温暖的气息从中散发出来,像母亲子宫里的羊水,像寒冬深夜的炉火,轻柔地包裹住他千疮百孔的灵魂。
这气息与他灵魂最深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一种源自本能的亲近与酸楚瞬间冲垮了他的防线。
是沈梦瑶!
不是作为「陈知微」的她,而是更早之前,那个真实的丶完整的丶他拼尽一切想要找回的……她的「真我」本源。
「轰——!」
一道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他灵魂最底层炸开的闪电,携带着七世轮回积攒的所有迷茫丶痛苦与执着,悍然劈开了他一直以来的认知迷雾。
一切碎片都在这一刻找到了归宿,拼凑出残酷而清晰的真相。
「我错了……我们都错了……」一个战栗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疯狂滋长,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震撼,「这间照相馆……『显影定真』……它根本不是为了封魂……」
他的呼吸骤然急促,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碎胸骨。
「它是一座锚!一座逆着整个梦境洪流,死死钉在现实与虚幻夹缝中的『锚』!」
眼前的「底片」那混沌的光晕,在他眼中化作了与整个虚假世界对抗的丶悲壮而温柔的壁垒。
「它在用自身的存在,对抗着梦境的同化之力,强行锚定丶固定住『她』即将被彻底抹去的『真实』!」
所以,守护这里,守护这张看似空无一物的「底片,就是在守护沈梦瑶能够被唤醒的……最后,也是唯一的火种。
也就在这石破天惊的领悟诞生的刹那——
「不要忘记自己……」
「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
父亲那消散前的低语,不再是模糊的谶言,每一个字都化作了沉重的鼓点,裹挟着全新的丶震耳欲聋的含义,在他灵魂的每一个角落轰然回荡。
原来……原来是这样!
「这句话……这句话从来就不只是对我说的!」一股混杂着巨大酸楚与豁然开朗的情绪冲上他的眼眶,让他视线模糊,「这是父亲……留给『她』的……唯一的生路指南!」
这个由沈梦瑶亲手编织的梦境,这个将「陈知微」作为外壳的牢笼,其根源是她为了逃避现实中那无法承受的真实创伤。
她不仅篡改了世界,她更彻底地丶心甘情愿地……遗忘了自己。
强行从外部打破梦境,等于直接摧毁她最后的精神庇护所,结局只能是同归于尽,随着梦境的崩塌一起化为虚无。
唯一的生路,在她自己心里!
必须让她自己想起来!
让她自己亲手撕开「陈知微」的伪装,去直面丶去拥抱那个被遗弃的丶名为「沈梦瑶」的真相!
只有当「梦主」的自我认知彻底苏醒,当她不再需要这个虚假的世界来逃避时,这座华丽的囚笼,才会因失去存在的意义而自然瓦解。
一股混杂着巨大希望与更深沉恐惧的战栗,如同电流般瞬间窜过他的脊髓,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这缕穿透无尽黑暗的微光,其支点,竟是如此脆弱——系于一个沉沦于自我欺骗的灵魂,那渺茫的「醒悟」之上。
希望的火苗在心底燃起,却瞬间灼痛了他——因为它照亮的前路,是万丈深渊。
守护底片?引导记忆?
凭什麽呢?凭他这身白银I级的实力?
许砚几乎要嗤笑出声,喉咙里却涌上铁锈般的苦涩。
这念头本身就像蝼蚁对着倾泻的洪流举起细肢,荒谬得令人绝望。
他守护的不是一件物品,而是一个正在被整个虚假世界侵蚀丶同化的灵魂。
他需要的力量,是足以撬动梦境根基,能与「渊」的倒灌正面抗衡的伟力。
黄金级……那道曾经觉得遥远,如今却近在咫尺,又如同天堑的门槛。
他太清楚了。
灵能的积累早已溢满,身体的打磨也臻至当前境界的极限。
那层薄薄的丶却坚不可摧的壁垒,缺的不是量,是「质」!
是足以点燃灵魂,让生命本质发生跃迁的「火焰」!
炼化D级鬼魂,汲取其核心灵能。
这念头浮现的瞬间,一股寒意便自尾椎骨窜起。
D级……那已非浑噩的残念,它们是拥有了初步智慧,游走在疯狂与狡诈边缘的灾难实体。
它们懂得潜伏,懂得狩猎,懂得将绝望如同种子般播撒。
寻找它们,如同在黑暗森林中点燃篝火,吸引来的未必是猎物,更可能是猎人。
而炼化?那更是一场灵魂层面的酷刑与豪赌。
要将那样磅礴丶混乱丶充满负面情绪的灵能强行纳入己身,提纯丶吸收……稍有不慎,就不是晋升,而是被污染丶被同化,沦为比鬼魂更可怖的存在。
九死一生?或许,连一成的生还机率都是一种奢望。
他踉跄着退后,几乎是逃离般撞开了暗室的门,重新将自己摔回现实的狼藉之中。
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那片痛苦的星海与唯一的希望之源。
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剧烈地喘息,嘴角乾涸的血迹像是某种烙印。
灵魂深处被记忆碎片切割的创口仍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刚才经历的一切并非幻觉。
但比痛苦更清晰的,是一种认知——他不能再作为历史的受害者存在,他必须成为未来的铸造者。
暗室是坟场,也是兵工厂。
那些痛苦的轮回残骸,不再是折磨他的幽灵,而是淬炼他决意的火焰。
父亲的布局,照相馆的真相,沈梦瑶的困局……所有这些沉重的碎片,在他心中被一股冰冷的力量强行熔铸,指向一个明确的方向:行动。
一个疯狂的计划,就在这极致的疲惫与压力下,如同毒藤般从心底滋生,迅速缠绕住他的理智。
危险,致命,但……或许是唯一的路。
他一步步挪到窗边,手掌按在冰冷的玻璃上。
窗外,城市伪装出的「正常」轮廓在夜色中伸展,但天空深处,那紫红色的淤痕如同世界的败血症,仍在顽固地脉动,嘲笑着这脆弱的平静。
他看着那虚假的夜空,眼神深处最后一丝摇摆不定被彻底焚毁。
迷茫?那已是奢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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