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柳含烟辞官归隐。临行前,她将一生积蓄捐予护言盟,在河北建起第一所专收宫婢的学堂。她在入学第一课上说:“从前我以为规矩就是天理。现在我才明白,天理,是让每个人都能说话。”
春风化冰,万物复苏。
这一年秋,科举再度开考。报名人数破十万,其中女子占比逾半。考场之外,不再有喧哗讥讽,反而有母亲抱着幼女伫立街头,指着匾额说:“你看,那上面会有一天写着你的名字。”
苏婉儿主持殿试,亲自出题:“论‘民权与性别’”。题目一出,举国震动。有人赞其开天辟地,也有人骂其离经叛道。可当答卷陆续呈上,人们才发现,许多考生已在文中引用《女性证言集》与《她说不》中的案例,条分缕析,逻辑严密,甚至提出设立“家庭平等法庭”“婚前财产公证制”等新政构想。
其中一份答卷尤为惊艳,作者署名“阿芜”。
监考官惊疑上报,经查,乃是一名十六岁孤女,父母早亡,靠替人洗衣为生,自学成才。她在家书中写道:“我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听说沈前辈有一位妹妹,死于生子之夜。我想替她活一次,替她说一句话。”
苏婉儿亲自召见她,问:“你不怕别人说你沽名钓誉吗?”
少女昂首答:“我不怕。因为我不是在借她的命成名,我是在用我的命证明??她不该白白死去。”
苏婉儿含泪提笔,在卷首批下八个大字:“此女当为天下先。”
同年冬,朝廷正式颁行《新律》。七大核心条款震动朝野:
一、女子同享科举权,不限科目,不限职阶;
二、婚姻须双方自愿签署契约,违者以强占罪论处;
三、妻对共有财产拥有平等处置权,夫不得擅卖妻产;
四、子女姓氏可随母姓,户籍独立登记;
五、禁止缠足、束胸等残害身体之俗,违者家长与施行者同罪;
六、设立妇议庭,专审涉及女性权益案件;
七、全国书院必须开设女子班,教材由中央统一编订。
诏书下达之日,百姓奔走相告。有老妇焚香拜天:“我孙女能读书了!”有少妇撕毁婚书:“我不再是货物!”有父亲含泪送女入学:“这一代,不能再输在起跑线上。”
而最深远的影响,发生在民间。
山东某村,一位农妇因丈夫屡次家暴,携《新律》副本赴县衙告状。县令起初推诿,称“清官难断家务事”。农妇当场朗读法条,并出示伤痕与证人证词。围观群众越来越多,最终逼得县令不得不判离异,并责令男子赔偿医药费与精神损失。
此事传开后,类似诉讼如雨后春笋。短短半年,全国共受理女性维权案九千余起,胜诉率高达八成。更有奇者,江南出现“离婚集市”,每逢初五,数百名决意脱离不幸婚姻的女子齐聚市集,交换资源、分享经验,甚至联合创办绣坊、茶肆,自谋生路。
有人讥笑她们“败坏风俗”,她们却齐声回应:“风俗若护恶,便该被败坏!”
十年光阴,转瞬即逝。
又是一年清明,双莲塔前人山人海。新一代护言盟弟子身着灰蓝衣衫,胸前红梅灼灼。她们不再是躲在书院偷学的少女,而是法官、医师、教师、商人、将军。
林小禾站在塔顶,望着远方。身后,孩子们正在朗读课文:
“我的身体属于我自己。”
“我的思想不需要批准。”
“我的未来,不由任何人安排。”
她忽然想起沈明兰临终前的话:“告诉后来人……桥没塌,我们在上面走着呢。”
她转身,对着万千学子高声道:“你们听见了吗?那座桥,是用多少女人的眼泪、鲜血和沉默铺成的?今天你们能站在这里大声说话,是因为曾经有人宁愿死,也不肯闭嘴!”
风起,铃响。
远处,一群少女正合力抬起一块新碑,准备嵌入塔基。碑文尚未雕刻,但人人都知道它将写下什么??
那是护言盟流传百年的誓词,也是这个时代最铿锵的回音:
**“我不愿,我不服,我来说,我来做。纵使天地倾覆,此声不绝。”**
而在启明碑林深处,那只衔走纸角的白鸟早已不见踪影。阳光洒在石心之上,那封未曾开启的信静静躺着,边缘微缺,却依旧完整。
风吹过林梢,沙沙作响,仿佛有人低声诵读??
不是情话,不是遗言,而是一句再平凡不过的叮嘱:
“明兰,你要一直走下去啊。”
没有人知道这话是谁说的。
可每一个走过碑林的人,都感觉心头一震,仿佛被什么轻轻推了一把,然后继续前行。
桥还在。
路还长。
火,永不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