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塘沽悲声:国耻下的淬炼(第1/2页)
五月三十一日,周三。
北平的天气闷热异常,天空阴沉得像一块吸饱了水的脏抹布,却迟迟不肯落下雨来。
这种闷热,仿佛也浸透了温泉中学的每一个角落。
最后一节是李文香先生的历史课。
李先生在讲台上讲到近代的不平等条约,从《南京条约》到《马关条约》,语调沉痛。
教室里异常安静,学生们都凝神听着,林怀安(郝楠仁)更是听得心潮起伏,那些条约上的年份和条款,通过李先生“活的历史”讲述,仿佛化作了祖辈的血泪。
下课铃响,李先生合上教案,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扫视着台下每一张年轻而凝重的脸,沉默了片刻,才用沙哑的声音说:
“诸生,历史并非总是向前。
有时,沉重的脚步会再次踏过旧的伤痕。
望尔等……好自为之,勿忘今日之所学,所感。”
这话说得有些突兀,带着一种不祥的预兆。
说完,他夹着讲义,步伐略显沉重地走出了教室。
同学们面面相觑,心中都笼罩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影。
林怀安与谢安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安。
周三傍晚,放学时分。
天空终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非但没能驱散闷热,反而让空气更加黏湿压抑。
学生们正准备离开教室,突然,校园里传来一阵异常的骚动!
只见几个高中部的学生,手里挥舞着几张墨迹未干的报纸,像疯了一样从训育处方向冲过来,脸上混杂着震惊、愤怒和绝望,嘶声力竭地大喊:
“号外!号外!塘沽协定签了!”
“华北停战了!咱们的军队要后撤了!”
“冀东二十二县……非武装区!完了!全完了!”
这喊声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劈碎了校园伪装的平静!
“什么?!”
“不可能!”
“怎么回事?!”
学生们像潮水一样涌向那几个拿着报纸的学生,瞬间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林怀安(郝楠仁)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奋力挤进人群,抢过一张被雨水打湿边缘的《世界日报》号外。
油墨的腥味混合着雨水的湿气扑鼻而来。
巨大的黑色标题,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塘沽停战协定正式签订”
副标题是更具体、也更刺目的字眼:
“我军撤至延庆、昌平、顺义一线,冀东二十二县为非武装区,由日军监视停战……”
“嗡”的一声,林怀安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耳边所有的喧嚣仿佛瞬间被抽空!
报纸上那些冰冷的铅字,化作无数把尖刀,刺向他心中最敏感、最脆弱的地方——三叔林崇岳血洒长城的记忆、李文香老师讲述的国仇家恨、父亲林崇文那沉痛的眼神……所有的画面,在这一刻,被这纸协定击得粉碎!
“这……这算什么停战?!这分明是城下之盟!是投降!”
一个高三的男生猛地将手中的书本狠狠摔在地上,发出绝望的咆哮!
“那我们长城上死的那些人呢?!二十九军的血就白流了吗?!”
一个女生带着哭腔尖叫起来,她是二十九军一个阵亡军官的女儿。
“非武装区?监视?这跟割让有什么分别?!北平成了不设防的城市了!”
谢安平脸色惨白,扶着教室的门框才勉强站稳。
愤怒、屈辱、绝望、不甘……各种情绪像火山一样在人群中爆发!
有人失声痛哭,有人捶胸顿足,有人对着灰蒙蒙的天空发出无声的呐喊。
雨水和泪水混杂在一起,流淌在年轻而痛苦的脸上。
林怀安死死攥着那张报纸,指甲深陷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才让他没有当场崩溃。
他想起三叔林崇岳,想起他可能就在那片即将被“监视”、被“非武装”的土地上奋战、流血、甚至……牺牲!
“叔叔和无数将士的血,难道就为了换来这一纸屈辱的‘停战’吗?!”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
他立志考军校报仇雪耻的决心,在这一刻受到了最残酷、最无情的嘲弄和打击。
六月一日,周四。
雨停了,但天空依旧阴沉。
校园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寂静,往日晨读的喧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一般的沉寂。
每个人的脸上都像蒙了一层灰。
国文课上,夏宏伟先生走上讲台,没有像往常一样打开课本。
他望着台下那一张张写满悲愤和迷茫的年轻面孔,良久,才用极其低沉的声音说:
“今日……我们不讲新课。诸位,可还记得杜工部《春望》之句?‘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如今……山河……唉!”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再也说不下去,转身用粉笔在黑板上用力写下四个大字:
“铭记·图强”!粉笔“啪”地折断。
然后,他示意学生自习,自己则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背影萧索。
教室里,只剩下压抑的抽泣声和沉重的呼吸声。
英语课上,胡伟松先生试图照常讲课,但讲到“nation”(国家)、“dignity”(尊严)这些单词时,他的语调变得异常艰涩。
底下的学生眼神空洞,根本听不进去。
最压抑的是历史课。李文香先生走进教室,步伐比以往更加沉重。
他没有带教案,也没有看学生,径直走到窗前,背对着大家,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
那沉默,比任何慷慨激昂的控诉都更具冲击力。
然后,他缓缓转身,目光扫过全场,那目光中不再是往日的深邃,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悲凉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