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声声慢(第1/2页)
西山粮道运回的粮车,在江夏城头士卒的翘首期盼中碾过青石板路,车轮轧过凹陷的车辙时发出沉闷的声响,与粮袋搬运入仓廪的厚重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成了这数月来最动听的乐章。那些饱满的粟米装在粗布粮袋中,沉甸甸的分量压得仓廪的木梁微微作响,仿佛在宣告着饥饿阴影的暂时退散。军中恢复了每日两餐的基本配给,虽仍是掺着野菜的糙米饭,却足以让士卒们干瘪的脸颊渐渐恢复血色,眼中那层挥之不去的绝望灰败,也被一丝生机悄然取代。
林凡此前立下的“十日之约”如期兑现,这份从绝境中夺回生机的功绩,让他在军中的威望攀升至空前高度。士卒们私下里窃窃私语,言语间已带上几分神话色彩,称他为“救星”“神人”,连带着守城时的士气也提振了数倍。
然而,这份喧嚣与喜悦却未染林凡分毫。他独自伫立在城头,玄色披风被江风猎猎吹动,目光死死锁着对岸的江东水寨。深秋的江水泛着冷冽的青灰色,江东水寨如同蛰伏的巨兽,静卧在江对岸的芦苇荡边,没有炊烟袅袅,没有旌旗异动,甚至连巡逻的战船都比往日少了许多,安静得反常到令人心悸。
以周瑜的智谋与果决,西山运粮这般牵动战局的大事,绝无可能一无所知。可他非但没有派兵阻拦,连往日里不曾间断的夜间骚扰都销声匿迹,这全然不符合那位江东大都督雷厉风行的风格。
“监军,粮草已尽数清点入库,共计粟米三万石,麦两千石,足可支撑全军月余消耗。”文聘的声音带着一丝久违的轻松,他快步走到林凡身边,甲胄上的铜扣碰撞作响,目光扫过对岸的水寨,语气也沉了下来,“周瑜那边……未免太过安静了,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他在等。”林凡头也未回,声音被江风揉得有些沙哑,目光依旧胶着在江面上那片沉默的营寨,“要么在等一个一击致命的时机,要么……在等我们内部自乱阵脚。”
文聘神色骤然一凛,手背青筋微微凸起:“监军是指许都那边的流言,又要卷土重来了?”
“粮食能填饱肚子,却填不满人心的沟壑。”林凡缓缓转过身,深邃的眼眸中带着一丝疲惫,却更多的是清醒的警惕,“许都的猜忌从未真正消散,司马懿的毒计也绝不会就此停歇。如今我们有了粮食,暂时摆脱了饿殍遍野的危机,那些潜藏在暗处的流言——关于我‘通敌江东’‘私藏奇毒’的污蔑,还有对我迟迟不交出‘火器’秘法的非议,恐怕很快就会重新抬头,甚嚣尘上。”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佩剑剑柄,声音压得更低:“更何况,我们有了粮食,江夏的‘价值’就变了。以前,这里是粮草断绝、朝不保夕的鸡肋,弃之可惜却食之无味;现在,它成了能供养一支军队的富庶之地,对某些人来说,已是值得冒险一搏的肥肉。”
文聘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明白了林凡的担忧。外部的强敌尚可拼死抵御,可内部的猜忌与动荡,往往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远比千军万马更令人防不胜防。
就在这时,一名亲随快步登上城头,脸色古怪地捧着一封封蜡的书信,快步走到林凡面前躬身递上:“监军,许都来的急件,是杨主簿亲笔所书。”
杨修?他又想耍什么花样?林凡心中警铃瞬间大作,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蔓延。他接过书信,指尖用力捏碎封蜡,展开信纸快速浏览,越看眉头皱得越紧,眼中的神色也愈发复杂。
杨修在信中的语气,与前几次的威逼利诱截然不同,竟透着一股异常的“恳切”。他先是为前次通信中的“误会”致歉,言辞恳切地表示是自己“识人不明,错听流言”,随即笔锋一转,大肆赞扬林凡坚守江夏、智取西山粮草的功绩,称其“忠勇无双,智计百出,实乃大魏栋梁”,并透露曹操闻讯后“龙颜大悦,对监军猜忌已消解大半”。
信的末尾,再次提及“火器”之事,却不再是之前那般强硬索要,而是换了一副“为林凡着想”的口吻,建议他将部分“不甚紧要”的火器样品和基础图解,交由自己“代为呈送丞相”,以此“固宠释疑,打消朝堂非议”,还特意强调自己已在曹操面前为他多方斡旋,不日便可能有“封赏”下达。
这封信,字里行间满是蜜糖,实则包藏着锋利的毒刺。一方面以“丞相释疑”“封赏在即”的画饼麻痹林凡,让他放松警惕;另一方面,仍对火器念念不忘,只不过换了一种更隐蔽、更具迷惑性的方式,妄图让他主动交出底牌。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文聘凑过来看完信,忍不住冷哼一声,语气中满是不屑与警惕。
林凡将信纸在指尖缓缓捻动,纸张边缘被捏得发皱,眼神冰冷如霜:“他不过是司马懿的马前卒,此举无非是见强攻不成,便改为巧取。想让我放松警惕,主动交出火器的关键,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监军打算如何回复?”文聘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
“回复?”林凡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自然是要回复的。既要写得‘感激涕零,深受感动’,让他觉得我已被这糖衣炮弹迷惑;又要恰到好处地流露些许‘顾虑’与‘犹豫’,让他觉得还需再加把劲,继续在丞相面前为我‘斡旋’。”
他需要时间,需要利用杨修这条线,继续麻痹许都的敌人,为江夏、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喘息空间,暗中积蓄力量。
林凡在书房内反复斟酌,笔尖悬在纸上许久,才缓缓落下,写下一封措辞谨慎、真假掺半的回信。信中既有对杨修“仗义执言”的感激,也有对“呈送火器”的犹豫,借口“火器秘法关乎江夏防务,贸然呈送恐有泄密之虞,需再斟酌时日”,巧妙地将此事拖延下去。
就在他将回信密封好,交由亲随秘密送出时,又一个意想不到的坏消息,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江夏衙署。
派往荆山与山越部落联络的张嶷,在伤势稍愈后再次领命出发,此刻却带着一身风尘与疲惫,踉跄着闯入衙署。他左臂依旧缠着厚厚的绷带,渗出的血迹染红了外层的布条,脸色苍白如纸,语气沉重地向林凡和文聘汇报:“监军、文将军,大事不好!江东方面,也派人接触了荆山的山越宗部,而且开出的条件极为优厚,恐怕……恐怕已有不少部族动心了!”
文聘猛地一拍案几,桌上的茶杯被震得嗡嗡作响,茶水溅出杯沿:“周瑜好大的手笔!他这是想驱虎吞狼,借山越之手从西面夹击我江夏!”
林凡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指尖攥得发白。果然,周瑜的安静,从来都不是退缩,而是在酝酿一场更大的风暴!他不再满足于单纯的军事围困,而是开始动用政治与外交手段,从内部和外部同时瓦解江夏的防御!山越部落素来盘踞荆山,对土地和自治权有着极强的渴望,周瑜正是抓住了这一点,用丰厚的条件引诱他们,一旦山越倒向江东,江夏将腹背受敌,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可知是哪些宗部与江东接触最为密切?”林凡向前倾身,目光锐利如刀,急切地问道。
张嶷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懊恼与焦急:“江东使者行事极为隐秘,每次接触都选在偏僻之地,且山越各部态度暧昧,言语间多有隐瞒,难以探查全貌。但据我多日观察,荆山中部势力最强的白虎寨和黑风洞,其首领与江东使者来往最为频繁,甚至有使者深夜进入寨中,直至天明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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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寨与黑风洞!这两个部族各有数千部众,悍勇善战,常年盘踞在荆山腹地,是江夏西面的天然屏障。若是他们被周瑜说动,倒戈相向,江夏西面的防线将瞬间荡然无存,山越骑兵可长驱直入,直逼江夏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