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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金粉染裤痕 刀刃渗寒意(2 / 2)

赵志红的嘴半张着,半天合不上。看了眼摊位上所剩不多的袜子,三两下将帆布拉紧打结,又喊祁东老头:“把你刀搁我车上,帮照看会儿。”老头虽不明就里,还是依言递过刀,望着他跟老高钻进人群的背影,眉头拧成了疙瘩。

牛皮纸上冷光浮,蓝裤金粉刺双眸。

红绦缠柄独一份,圆刃藏锋价自悠。

哨响围如铁壁合,棍声粗似砂石投。

百钱争较拳拳落,泥面鞋痕血未收。

穿过闹哄哄的圩亭,耳边嘈杂渐消。圩尾泥地上铺着三尺见方的牛皮纸,各种款式的刀子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切菜的、砍骨的,还有他最熟悉的长柄尖刀。赵志红的目光猛地钉在那双黑皮鞋上——鞋油擦得能照见人影,藏蓝西裤烫着挺括的折痕,裤腰两侧几点金粉却亮得刺眼。

那金粉像碎玻璃碴子扎进眼里。是昨晚收拾年底剩的对联时沾在手上的金粉漆,红纸上蹭下来的碎屑,沾在皮肤上很难磨掉。昨夜跟抢刀的人扭打时,他死死攥着对方裤腰,指缝里的金粉准是那时候蹭上去的。此刻藏蓝布料上的金星子在日头下泛着贼光,比刀刃更灼人。

“你卖刀的?怎么卖?”他蹲下身,指尖抚过刀柄上的红蓝布条——那是祁东老头用广告布撕的,颜色搭得怪诞,全天下独一份。

军绿T恤下露出个圆脑袋,年轻人撇嘴:“15块。”

赵志红心里冷笑。这15块连铁都买不到,何况还是砂石镇小作坊的独门手艺,老师傅的火候从不外传。更别说刀尖被自己特意磨成圆形,为的就是避开管制刀具的名头,整个临桂也找不出第二把。这帮人拿着他的刀低价卖,简直是往心上扎刀子。

刚要开口,那年轻人警惕地瞄他一眼,突然吹了声尖厉的哨子。七八个穿警服的人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皮鞋碾过泥地的闷响里,领头大个子的裤缝在晃动——金粉随着动作簌簌发亮,像条毒蛇钻进赵志红眼里。

“500块,把刀拿回去。”大个子提着电棍,黑壳子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崭新的警服包着体态丰满的身子,往赵志红面前一横,烟味裹着唾沫星子喷过来:“昨夜没搜干净?”

赵志红摸了摸口袋,今天连本带利不过三四百。手指捻着皱巴巴的纸币时,后腰突然挨了记肘击,疼得他像虾米弓起身子。还没直起腰,手腕已被大脚碾住,军靴鞋跟碾过骨缝的剧痛里,电棍带着破空声砸向面门。

“去你妈的!”他猛地偏头,电棍擦着耳朵砸在牛皮纸上,刀刃震得叮当乱响。趁着对方收棍的空档,赵志红反手抓住对方裤腰,指腹精准按在金粉处狠狠一拧。大个子痛呼着后仰,他顺势抄起脚边的砍骨刀,刀背朝年轻人膝弯砸去。

“砰”的闷响里,年轻人抱着腿跪倒,膝盖撞在石头上的脆响格外刺耳。赵志红刚要去拽帆布包,后颈突然挨了重重一击,眼前瞬间炸开金红两色——像被扔进烧红的铁锅。他踉跄着撞翻牛皮纸,刀子滚落泥地的脆响中,数只大脚同时踹上来。

肋骨像是被拆下来重拼,每口呼吸都带着血腥味。他胡乱挥拳,指甲抠到布料时死死攥住,金粉混着对方的汗黏在指腹。不知是谁的警棍扫中脚踝,他重重摔在泥里,额头磕在石头上的瞬间,听见自己的血滴在刀面上的声音。

“打人了!”的呼喊隔着层血雾飘过来。赵志红在乱踹的鞋影里摸索,指尖终于触到熟悉的红蓝布条,却被狠狠踩住手背。骨头碎裂般的剧痛中,他看见那几点金粉在裤缝上跳动,像极了年三十烧裂的灯笼火星。

不知过了多久,胳膊被人拽着拖起来,疼得他倒抽冷气。老高扒开围观人群钻进来,脸色煞白,嘴唇哆嗦:“湖,湖南佬,你咋样?”

赵志红抹了把脸,满身泥灰混着鞋印,胸前的黑印子格外扎眼。指腹还残留着金粉的黏腻,像块烧红的烙铁。刀子没了,穿警服的也没了,只剩风卷着废纸在圩尾打转,像群找不到家的野狗。

五毛换得糖衣脆,应诺娇儿两夜思。

车轴吱呀载残梦,刀光隐约映斜曦。

影随长路愁无尽,风卷空圩意自迟。

一点微光不肯灭,犹存寒夜待春时。

他摸了摸裤兜,钱还在,是今天攥出汗水的血汗钱。指尖颤抖着捻出五毛递给老高,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给我买个棒棒糖吧。”

他一步一晃挪回三轮车旁,每走一步都觉得骨头在响。祁东老头急忙迎上来,他摇摇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不多时老高攥着橘子味棒棒糖跑回,糖纸在风里哗啦啦响,像面残破的小旗。

赵志红把糖踹进裤兜——那是答应女儿两天的承诺。他苦涩地笑了笑,跨上吱呀作响的车,车链哼唧两声像在叹气。“走吧,散圩了。”

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像条拖在地上的伤。三轮车后斗里,祁东老头的刀在暮色里闪着微光,那点光很弱,却像黑暗里不肯熄灭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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