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秀才的死,愈演愈烈,闹得越来越大了。
不但天天有御史弹劾毓庆银行,连翰林院那帮人也跟着动了。
几十名年轻翰林凭着一腔热血,联名写了一道奏折。
内容就一个,查封这个害人的毓庆银行,还...
夜色如墨,京城深处却灯火未熄。紫宸殿内,烛火摇曳,映照出一道苍老而威严的身影。皇帝沈元昊端坐龙椅之上,手中正捧着一卷战报,指尖微微颤抖。那纸上字迹刚劲有力,墨痕犹新,正是沈昭亲笔所书的捷报。
“无锡大捷……帅旗倾覆,沈叶北遁?”皇帝低声念出,声音沙哑却不失锐利,“三破敌骑,断其粮道,内外夹击,一战定江南?”
他缓缓放下奏章,目光投向殿外深邃的夜空,久久不语。
身旁的老太监李德全垂首侍立,屏息凝神,不敢多言。他知道,此刻陛下心中波澜万丈。
良久,皇帝才轻叹一声:“昭儿……竟有如此手段。”
这句话说得极轻,却似有千钧之重。李德全心头一震,连忙躬身道:“殿下智勇双全,临危不乱,以少胜多,实乃我大周之福。”
皇帝冷笑一声:“福?朕的儿子们互相残杀,血染疆场,这是福?这是劫!是朕治国无方,致使诸子相争,几欲骨肉相残!”
李德全顿时冷汗涔涔,跪伏于地:“陛下息怒,此乃逆党沈叶先起兵祸,殿下被迫应战,保境安民,功在社稷啊!”
皇帝沉默片刻,终于挥了挥手:“起来吧。你说得对,错不在昭儿。错在朕,错在那些挑拨离间、推波助澜之人。”
他重新拾起战报,细细再读一遍,眼神渐变复杂。那一句“儿无意储位,唯愿天下太平。然若有奸佞祸国,儿亦不惧执剑而起,肃清朝堂”,如针般刺入他的心。
“无意储位?”皇帝喃喃,“谁信你这话?打赢了仗,斩了兄长兵马,逼得太子候选人狼狈逃窜,还说无意储位?”
可他嘴角竟浮现出一丝笑意:“但这份胆识,这份气魄……倒是像极了年轻时的我。”
就在这时,殿外脚步急促,一名内侍疾步而来,跪禀道:“启奏陛下,九皇子沈渊求见,已在宫门外候旨。”
皇帝眉头微皱:“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
内侍低声道:“九殿下说,有要事面奏,关乎江南战局与朝中人心浮动。”
皇帝冷哼:“又要来表忠心?还是来告状?让他进来。”
不多时,一道清瘦身影步入殿中。沈渊身穿素色锦袍,头戴玉冠,面容俊朗,眉目温润,仿佛书生多过皇子。他行至阶前,恭敬跪拜:“儿臣参见父皇,夜深惊扰,罪该万死。”
“免礼。”皇帝淡淡道,“你说有要事,讲。”
沈渊起身,神色沉静:“儿臣听闻无锡战报已至,沈昭大胜,沈叶败走。此事震动朝野,百官议论纷纷。有人称颂沈昭功高盖世,堪当储君;也有人忧心边将拥兵自重,恐生尾大不掉之患。”
皇帝眸光一闪:“那你呢?你怎么看?”
沈渊低头,语气平和:“儿臣以为,沈昭此战胜得漂亮,但也胜得太快、太巧。赵恒能在城中埋下伏兵,联络豪族,绝非一日之功。若无沈昭事先授意,岂能成事?这分明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围歼之战。”
皇帝不动声色:“所以?”
“所以……”沈渊抬眼,目光清澈,“沈昭并非被动突围,而是主动设局。他故意示弱被围,诱使沈叶分兵,再以赵恒为饵,耗其兵力,最后雷霆反扑。此计环环相扣,步步为营,非寻常将领所能为,更非一般皇子可及。”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儿臣斗胆直言??沈昭之心,不止于平叛,而在夺嫡。”
殿内一时寂静,连烛火都仿佛凝固。
皇帝盯着沈渊,良久才道:“你是在提醒朕,要防着他?”
沈渊摇头:“儿臣是在提醒父皇,天下未定,人心难测。今日沈叶败,明日或许便是他人落马。若朝廷不能公正裁决,仅凭胜负论英雄,则诸子必将争相效仿,以兵权搏储位,终致天下大乱。”
皇帝缓缓点头:“你说得不错。可若不赏功,何以服众?若不惩过,何以立威?”
沈渊躬身:“赏功当赏,但不可过重。宜嘉奖其平乱之功,擢升军职,赐金帛田宅,以示恩宠;然储位之事,须待宗庙议定,群臣共推,不可因一战之胜而轻许。”
皇帝眯起眼睛:“你倒是条理分明。可你不怕……他说你嫉妒?”
沈渊淡然一笑:“若因直言而被视为嫉妒,那这朝堂,也就真的没救了。”
皇帝忽然笑了:“好一个沈渊。冷静、理智、懂得分寸。你不像你八哥那样锋芒毕露,也不像你三哥那样急躁冲动。可惜啊……”
他话音一顿,意味深长:“可惜你母妃出身卑微,你在朝中根基太浅。”
沈渊神色不变,只轻轻道:“儿臣只求问心无愧,其余,皆听天命。”
皇帝摆手:“退下吧。明日早朝,朕自有决断。”
沈渊叩首告退,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待他离去,皇帝再度拿起那份战报,凝视良久,终是提笔朱批八字:“功著南疆,忠勇可嘉。”
并未提及储位二字。
与此同时,扬州城内,沈昭大营。
战后整顿已近尾声。阵亡将士名录呈上,共计一千三百七十二人阵亡,两千余人负伤。沈昭亲自前往灵堂祭拜,焚香酹酒,默立良久。
赵恒站在一旁,低声道:“殿下,将士们都说,您不该亲来。如今您已是全军主心骨,若有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沈昭望着灵位上一个个名字,轻声道:“他们为我而死,我若不来,岂非寒了活着的人的心?”
韩烈走来,抱拳道:“殿下,斥候回报,沈叶一路北逃,沿途收拢残部,现已进入滁州境内。他并未回京,而是转向西行,似欲前往庐州,投靠当地节度使陈廷岳。”
沈昭闻言,眼中寒光一闪:“陈廷岳?那个老狐狸?”
韩烈点头:“此人早年曾受沈叶父亲提拔,一直暗中支持太子一系。若沈叶真与其勾结,恐再生祸端。”
赵恒皱眉:“是否需派兵追击,将其擒杀于途中?”
沈昭沉默片刻,摇头:“不必。陈廷岳虽有私心,但不敢公然抗旨。沈叶若去投他,必会受到监视与限制。况且……”
他嘴角微扬:“他现在最怕的,不是我们追杀,而是无人理会他。只要朝廷不表态,他就永远是个败军之将,逃亡之徒。时间越久,他的势力就越发瓦解。”
韩烈恍然:“原来殿下是要用‘冷’字诀。”
“正是。”沈昭转身,望向帐外星空,“真正的胜利,不是杀死对手,而是让他活着却失去一切。名声、权力、信任、希望……统统被抽干,只剩下一具空壳。”
赵恒叹道:“难怪您不让追。这一招,比千军万马还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