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传来甲士换岗的脚步声,整齐划一的步伐像是踩在每个人的心上。嬴驷盯着那卷羊皮看了许久,忽然抓起案上的王玺,“啪”地盖在羊皮末端。朱砂印泥在晨光里泛着鲜亮的红,像极了战场上未干的血。
“就依商君所奏。”年轻的君主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果决,“传诏各郡县,三日之内,务必让每个军营、每个里巷都知晓新令。”
三日后的咸阳军营,三百名锐士正列阵等候。他们的甲胄上还带着上一场战役的尘土,有人手臂上缠着绷带,却依旧站得笔直。卫鞅站在点将台上,身后的旗手展开一卷黄绢诏书,当内侍用尖细的嗓音念出“战死家眷终身受养”时,队列里忽然起了一阵骚动。
“商君!”队列前排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士兵突然跨步向前,甲片碰撞发出哗啦的声响。他是个什长,名叫黑夫,去年在河西之战里斩了两颗首级,刚升了公士爵。“小人敢问,若是战死了,家里的老娘真能每月领到粟米?”
卫鞅的目光扫过黑夫冻裂的手背——那上面布满老茧,指关节因为常年握剑而显得格外粗大。“不仅有粟米,”他的声音透过寒风传到每个人耳中,“还有布匹、柴薪,逢年过节另有赏赐。你若能升上大夫爵,你的儿子十五岁便可入官学,不必再像你这般,只能靠力气吃饭。”
黑夫猛地挺直了腰板,喉结滚动了一下,忽然转身对着身后的士兵们吼道:“听见没有!商君说了,咱们在前面拼杀,家里人都能跟着享福!”
队列里爆发出雷鸣般的回应,有人将手里的戈往地上一顿,震得尘土飞扬。卫鞅看着这些被寒风冻得鼻尖通红的士兵,忽然想起自己刚推行变法时,他们中有人宁愿躲在山里当盗匪,也不愿来军营服役。那时的秦国士兵,打仗只为混口饭吃,哪里有如今这般眼神里的光。
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飞出咸阳,不到半月,就连最偏远的陇西郡也传遍了新令。一个名叫景颇的少年,父亲是去年战死的士兵,母亲正靠着每月两石粟米过活。这天他在郡府外的布告栏前,踮着脚看官吏张贴新令,忽然被人拽了拽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