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不敢拦,只能小跑着往内宫去通报。公子虔缓步走在宫道上,两侧的松柏修剪得整整齐齐,一如卫鞅推行的新法,规矩得近乎刻板。他记得从前这里的树是自由生长的,孝公还在时,常带着太子驷在树下射箭,那时的宫道上,随处可见公族子弟往来,笑语喧哗,哪像如今这般,除了侍卫和内侍,连个宗室的影子都难见。
“王叔大驾光临,恕侄儿未能远迎。”新君驷的声音从书房门口传来,他穿着常服,未戴王冠,眉宇间带着几分疲惫,却依旧挺直着脊背。
公子虔停下脚步,看着眼前这个已长成的新君。他还记得驷幼时总爱缠着他骑射,那时的孩子眼里满是依赖,可如今,那双眼睛里多了太多他读不懂的东西——犹豫、权衡,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
“臣参见君上。”他依着规矩行礼,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长辈威严,“老臣今日来,不是为了私事,是为了秦国的江山社稷,为了嬴氏的祖宗基业。”
驷侧身让他进书房:“王叔有话,不妨进来说。”
书房里的烛火亮得有些晃眼,案几上的奏疏依旧堆得很高,左侧的竹简用铜镇尺压着,上面写着“商君府呈”,右侧则散乱地放着几卷,一看便知是公族的进言。公子虔的目光在那些奏疏上扫过,心里的火气又窜了上来。
“君上登基已有半月,朝堂上关于新法的争论闹得沸沸扬扬,列国的使者都在暗中观望,说我秦国新君优柔寡断,连祖宗之法与外姓之术都分不清。”公子虔开门见山,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沉重,“老臣知道,君上念及商君与先君的情谊,也看到了新法带来的些许好处,可您想过没有,这好处是用什么换来的?”
驷沉默着,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没有接话。
“是用嬴氏宗室的脸面换来的!”公子虔猛地提高了音量,眼角的伤疤因激动而泛红,“当年商君变法,先君为了推行新法,不得不牺牲宗室利益,老臣身为太傅,替太子受过,被处以劓刑,沦为举国笑柄!那时老臣认了,以为忍过一时,等新法站稳脚跟,总能有弥补宗室的一天。可结果呢?商君得寸进尺,新法越来越苛酷,公族子弟不得世袭爵位,封地被收回,连祭祖的礼仪都要按他那套‘新制’来改!君上,您摸着良心说,这难道不是在剜我嬴氏的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