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文绉绉又带着戏谑的模样,瞬间逗乐了林黛玉。她掩口轻笑,眼波流转,带着点小得意和娇嗔:“你呀!连琴谱都认不全,五音尚且不全,听什么松风?我这不是对牛弹琴,白费功夫?” 她故意揶揄他。
“嗳!此言差矣!”贾瑛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在她对面的琴凳上坐下,手指随意地拂过琴弦,发出几声清越的散音。他看着林黛玉,眼神亮晶晶的,带着一种不同于平日的认真:“看不懂琴谱又如何?音律之美,在于心通!便是什么都不懂的稚子幼童,听见欢快的儿歌也会拍手笑闹,听见悲伤的调子也会跟着瘪嘴。这难道是因为他们懂宫商角徵羽吗?非也!是心感受到了!我虽不通音律,但一颗心却是热的,一双耳朵也是灵的。妹妹的琴声是高山流水,还是松风明月,我自然能听出其中气象!说不定,比那些只懂死磕琴谱的酸儒,听得更真切呢!”
这番话,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林黛玉心中漾开层层涟漪。她微微一怔,看向贾瑛的眼神瞬间变得不同。她自幼习琴,深知音律之道,讲究指法、讲究谱诀、讲究意境,却从未有人对她说过,音律之美,竟在于“心通”!在于最本真的感受!他不懂那些繁复的规矩,却直指了音乐最本质、最动人的核心——共鸣。
一股难以言喻的触动和暖流悄然涌上心头。林黛玉望着贾瑛那双此刻盛满真诚笑意的眼睛,只觉得心尖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柔软而熨帖。她抿了抿唇,压下心头那丝异样的悸动,眼波流转间,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唇角却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歪理邪说…偏生还让人驳不倒。” 她起身,赤着脚走到琴案前,轻轻推开贾瑛:“让开些,别挡着我。”
她端坐琴前,纤指如玉,轻轻落在冰凉的琴弦上。略一凝神,指尖拨动。
刹那间,清泠的琴音如同山涧清泉,自她指下流淌而出。初时如珠落玉盘,清脆悦耳;继而如幽谷鸟鸣,婉转低回;复又似秋风过林,带起无边落木的萧瑟;最终化作月下寒江,孤舟独影的寂寥与凄清。正是她最拿手的《汉宫秋月》,琴音百转千回,将深宫幽怨、身世飘零之感演绎得淋漓尽致。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绕梁不绝。林黛玉指尖停在弦上,微微喘息,眼波带着一丝询问看向贾瑛。
贾瑛闭着眼,似乎在回味,片刻后才睁开眼,抚掌赞道:“好!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听得人心里也跟着发酸发紧,恨不得立刻去把那囚禁美人的深宫给砸了!” 他语气夸张,却带着真心实意的欣赏。
林黛玉被他这“砸深宫”的混话逗得“噗嗤”一笑,方才弹琴时凝聚的哀愁瞬间散去不少。她嗔道:“你又胡吣!”
贾瑛却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忽然伸手,轻轻扶住她的手臂:“起来起来,让哥哥也来献个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