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我趁师父歇下了,摸黑溜进他的屋子。檀木匣子敞着盖搁在桌上,月光漏进来,照得那石头泛着幽蓝的光。我鬼使神差地捧起它,学师父的样子凝神——
石面的雾气突然翻涌起来,像被风吹开的水面。
我看见片血红色的天。
不是晚霞,是漫山遍野的血。
有盔甲相撞的脆响,有兵器入肉的闷哼,有战马的长嘶混着人的惨叫。我看见个穿玄甲的将军,胸口插着支断箭,踉跄着往山下跑,铠甲缝里渗出的血把青石板染成了紫褐色。他身后跟着个穿粗布衫的小子,十四五岁模样,举着杆断了的长枪,一边跑一边喊:“阿爹!阿爹等等我!”
将军突然栽倒,血溅在小子脸上。小子扑过去抱他,指甲抠进泥土里,哭着喊:“阿爹你别睡,咱回家,娘熬了南瓜粥,还热乎着呢……”
将军的手动了动,摸上小子的脸。他的指甲缝里全是血,却轻轻擦掉小子脸上的泪:“小……小柱,别怕。等打完这仗,阿爹带你去南边看……看桃花。”
小子的哭声突然哽住了。他低头亲了亲将军的额头,然后抄起断枪,踉跄着往山上跑——那里还剩最后一面旗子,在风里猎猎作响。
画面突然模糊了。我眨了下眼,再看时,石里的光全灭了。
冷汗浸透了我的后背。我瘫坐在地上,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擂鼓。
第二天清晨,师父坐在门槛上抽旱烟。我凑过去,把昨晚的所见一五一十说了。师父听完,沉默了半晌,才把那块大岁石收进檀木匣,锁进了柜子最底层。
“那石头里,是漠北之战的尾声。”他说,“十万兵,最后只剩百来个活口。那将军是先锋,那小子是他独子。”
“可师父,”我急了,“您为啥不让我看?多有意思啊!”
师父把旱烟杆在青石板上磕了磕:“有意思?你昨儿夜里没瞧见将军眼里的光?没听见小子喊‘阿爹’时的哭腔?那不是打仗,是活人被撕成碎片,是娘等不到儿子回家,是灶膛里的火灭了,热粥凉了,再也没法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