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岭的夜,向来是星子的天下。
山脚下几户人家,灶膛里的火映着窗纸,照见檐角挂的铜铃晃啊晃。王二婶端着洗衣盆往井边走,忽抬头喊一嗓子:"哎哟喂!那片天咋暗啦?"
众人仰头,见西北方的夜空像被谁扯了块黑布,原本亮堂堂的星子稀稀拉拉,倒像是有人拿扫帚扫过,扫出一片荒凉。李老汉吧嗒着旱烟袋:"莫不是那传说中的星尘盗又作祟了?"
"星尘盗?"小孙子扒着门框歪头,"阿爷说过,那是偷星星的贼?"
"偷的不是整颗星。"李老汉压低声音,"是星星落下来的灰。说是这灰能补天上的窟窿,还能给没找着家的魂儿指路呢。"
这话传到山神庙里,周半仙正蹲在门槛上抿桂花酿。他是个半吊子观星人,年轻时读过几本《甘石星经》,如今靠给人看个阴宅、算个吉日混口饭吃。听得外头议论,他把酒葫芦一撂:"明日我就上山顶瞅瞅,管他是盗还是仙。"
第二夜,周半仙揣着盏防风的灯笼上了山。青石板被露水浸得滑,他扶着松树往上挪,忽见头顶有团幽蓝的光飘来——像是有人提着个竹篓,竹篓缝里漏出细如游丝的亮粉,正往西北方的暗区落。
他猫着腰追,绕过三道山梁,到底在个背风的岩洞前停住脚。洞外堆着几十个竹篓,每个篓底都积着星星点点的蓝,像撒了把碎宝石。再往洞里瞧,石桌上摆着张旧黄符,符上画着歪歪扭扭的星图;墙角堆着些破布,补丁摞补丁,倒像是用星光洗过的。
"咳。"
背后突然响声,周半仙吓得灯笼差点摔了。回头见个灰衣老头,头发白得像雪,脸上皱纹比山路还深,手里拎着个竹网兜,网兜上还沾着蓝莹莹的星尘。
"你...你是星尘盗?"周半仙攥紧了腰间的桃木剑——虽说是假的,镇个邪总比没有强。
老头没躲,只笑了笑:"老丈眼神倒尖。"他掀开衣襟,露出心口处狰狞的疤痕,"我这把老骨头,早该被雷劈了。"
周半仙愣了。老头也不隐瞒,搬了个石墩坐他旁边:"五十年前,我在终南山学道。那时候年轻气盛,偏要学什么'摘星术',说是能取星芒炼丹,让人长生。"他指了指洞外的竹篓,"谁成想那术法邪性,我偷摸去天上摘星,手一抖,竟扯破了天幕。"
洞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岩壁上的野藤沙沙响。老头接着说:"那天夜里,星子跟下冰雹似的砸下来,砸死了村东头的巧姐儿,砸疯了她娘。我师父说,这是我贪心招的祸,得用一辈子去补。"
"补?"
"天幕破了,星尘漏得厉害。"老头摸出个竹网兜,轻轻一抖,网眼里便落下几点蓝光,"这些是星星的眼泪,能粘补裂痕。我还得用它们引亡魂——那些被星尘砸死的,魂儿没了归处,我就拿星尘给他们照路。"
周半仙盯着老头的手。那双手皴得像老树皮,指甲缝里全是黑泥,可捧起星尘时,却轻得像捧着刚出生的猫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