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别怕,我们是护山的。”叼旱烟的后生松开手,“看你穿得怪,莫不是哪家走丢的闺女?”另一个后生挠了挠头,“我家在山脚下,你要是找不着家,就去喝碗茶?”
阿婵摇头,指了指石缝里的布包。后生们凑过去,其中一个突然喊:“这是周记货担的包袱!周阿炎是我表舅,上个月还说要去菱塘湾收山货!”
阿婵心里一喜,刚要说话,忽觉一阵天旋地转。她扶住石头,发现自己的指尖正在变透明——像被谁慢慢抽走了颜色。再抬头时,两个后生已经不见了,只剩山风卷着松涛声,灌进她的耳朵。
三、归乡路
阿婵是在第七天醒的。
她躺在自家土炕上,阿炎正握着她的手抹眼泪。见她睁眼,阿炎“扑通”跪在地上:“我去徽州收药材,遇着山洪,差点没命。要不是你……”他指着炕头的布包,“我把货担寄在山民家,一路寻你寻到鹰嘴崖,只看见这包袱。”
阿婵想坐起来,可浑身绵软无力。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皮肤光滑得像新剥的菱角——原来触觉没了。她端起阿炎递来的茶盏,喝了一口,只觉水从喉咙流过,没半点滋味——味觉也没了。
“你穿了虫蜕衣?”婆婆颤巍巍走进来,手里攥着块帕子,“我就说那衣裳邪乎……太奶奶说过,每穿一次,要拿一样感官去换。你这次穿了七日,该拿味觉和触觉。”
阿婵望着窗外的老槐树,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地上,明明灭灭。她想起在山路上,虫蜕衣裹着她穿过荆棘,没被刺扎;经过溪水,没湿了鞋袜;甚至碰着后生的手,也没觉得疼。原来那些“没感觉”,都是虫蜕衣替她扛了。
“阿炎,”阿婵拉住男人的手,“我想去看看后山的竹林。”
阿炎扶着她出门。五月的竹林绿得发亮,风过处,竹叶沙沙响。阿婵伸手去摸竹枝,指尖却穿了过去——她看不见自己的手,只能看见竹枝在她面前晃动,像隔了层雾。
“好看么?”阿炎轻声问。
阿婵点头。她虽看不见自己的手,却能感觉到风从指缝流过;虽尝不出茶的味道,却能闻见竹叶的清香。原来有些东西,比感官更珍贵。
四、守衣人
后来,阿婵再没穿过虫蜕衣。
她把衣裳收在樟木箱最底层,每年端午拿出来晒,月光下,那衣裳依然泛着珍珠似的光。邻居家的小媳妇听说了这事,来求她教编织法,阿婵只是摇头:“这不是手艺,是缘分。虫蜕衣要的不是手巧,是心善——你得愿意拿自己的宝贝,去换别人的平安。”
如今,菱塘湾的姑娘们还会唱:“虫蜕衣,薄如纸,穿了它,影无迹。换得亲人归,换得岁月长。”她们不知道,这歌谣是从阿婵的织机旁传出来的。每当月圆之夜,阿婵坐在竹席上,望着窗外的月亮,总觉得自己的影子里,还藏着那件透明的衣裳——它替她守着岁月,守着阿炎,守着所有值得珍惜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