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这忘忧村,打祖上传下来就靠村口那棵老桃树过活。说是老桃树,谁也没数过它多少岁,只晓得树干粗得要三个大汉合抱,枝桠能罩住半亩地,每年开春儿,粉嘟嘟的桃花能落满全村的瓦檐沟坎。
头年我嫁过来那会儿,婆婆就拉着我的手直念叨:"巧丫头,咱村的福分全在这棵桃树上嘞。你瞧着,桃花开时,谁家有愁事都来树下坐会儿,捡两片落瓣儿泡茶喝,愁云就跟着花瓣儿飘远了。"我当时还笑她迷信,可真到了春深,见着村里婶子大娘捧着桃花茶眯眼笑的模样,倒也信了——那茶喝着清苦里带甜,喝完确实觉着心口压着的石头轻了些。
可打去年起,怪事就来了。
先是我家柱子。他本是个闷葫芦,可今春总爱蹲在桃树下嘟囔,夜里睡觉还直蹬腿,嘴里喊什么"别拽我疼"。我问他梦见啥,他就挠头说:"就一团雾,雾里有桃花,可越走越黑......"我没当回事,只当是春困。
直到前儿个,王二婶家的狗蛋儿突然发疯。那娃子才七岁,平时最皮实,可那天抱着头满村跑,见人就喊"花里有张脸!花里有张脸!"二婶追着他打,一巴掌下去,娃子哭着说:"桃树奶奶让我吃桃子,吃了就能天天不愁......"我这才留意到,老桃树的枝桠上,竟结了青生生的桃子!
想起婆婆临终前的话,她咽气前攥着我手腕,指甲盖儿都掐进肉里:"巧丫头,桃树开花是给人解愁的,可要是结了果子......"话没说完就断了气。我当时只当是病糊涂了,如今瞧着这青桃儿,心里头发毛。
偏巧今儿个是清明,村里的媳妇闺女都揣着布口袋来摘桃花。我抱着坛子站在树下,抬头望那满树的花儿,越看越不对——往年桃花开得虽艳,总带点嫩生生的娇气,可今年这花,红得像浸了血,花瓣儿上还凝着层细水珠,看着像泪。
"阿巧姐!"隔壁的小翠儿蹦过来,手里攥着朵桃花,"你看这花儿多俊,我娘说用这水洗脸,能招姑爷呢!"她话音未落,我瞅见她后颈冒起层鸡皮疙瘩,跟筛糠似的抖了两下。小翠儿自己也觉着不对,"哎哟"一声把花扔了,捂着眼跑远。
我蹲下来捡那朵花,指尖刚碰到花瓣,就觉一阵发凉,像摸着块冰。再看那花蕊里,竟隐约映出张人脸——是柱子!他眉头皱成一团,嘴角往下扯,正张着嘴喊"救命"。
我心里"咯噔"一下,撒腿往家跑。柱子正蹲在院门口劈柴,斧子举得老高,可半天没落下去,额角全是汗。我凑近一瞧,他后颈上有道青紫色的印子,像被谁掐过似的。
"柱子!"我喊他。他猛地回头,眼里全是血丝:"巧儿,你听......"他拽着我胳膊往桃树方向指,"桃树说话呢,它说让我去吃桃子,说吃了就能跟你过好日子......"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老桃树的枝桠正沙沙响,像是有人在低语。风一吹,几片桃花打着旋儿飘过来,落在柱子脚边。他盯着那花,眼神渐渐发直,抬腿就要往树底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