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抬头望老槐树,目光在树身的疤痕上停留片刻,忽然笑了:"这树哪里不干净?倒是镇民们心里有尘垢。"他从布囊里取出个粗陶碗,往树根浇了碗清水,又摸出三柱香点燃,插在树根的凹处。"且莫急着动斧,明日风雨夜,小僧在此守着,若真有邪祟,贫僧替镇民们超度便是。"
第二日夜里,风雨果然大作。王屠户缩在被窝里,听着窗外的风声,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起昨日僧人说的话,咬咬牙爬起来,披了件夹袄就往老槐树跑——他倒要看看,这和尚是不是真有本事。
老槐树下,那僧人果然盘坐在蒲团上,面前摆着个铜盆,盆里燃着往生钱。雨丝斜斜打在他肩头,他却似没知觉,只闭着眼念诵《地藏经》。王屠户躲在树后,听着那经声清越,竟觉得心头的恐惧慢慢散了。
忽然,老槐树的枝桠剧烈摇晃起来,发出哗啦啦的响声。王屠户吓得差点喊出声,却见僧人猛地睁开眼,指尖掐了个法诀,大喝一声:"孽障,还不现形!"
树身上的呜咽声陡然变了调,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在喊。王屠户眯眼细看,只见老槐树最粗的那根枝桠上,慢慢凝出两个影子——是个穿月白衫子的姑娘,和一个戴青布小帽的书生。那姑娘的脸隐在树影里,只看得见一身素缟,腕子上系着条红绳;书生的模样倒清晰些,眉峰如剑,只是面色惨白,胸前插着半截断箭。
"阿娘,阿爹,我对不住你们......"姑娘的声音像游丝,"可我真的等不了了,战乱里寻不到他,我活着还有什么趣儿?"
"阿阮,你别......"书生的声音带着哭腔,"是我没本事,没能护好你。这箭是我身上取的,你若嫌苦,便拿它刺我的心......"
王屠户听得入神,忽觉脖颈一凉——不知何时,僧人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手里举着那串檀木佛珠。"这对痴儿,"僧人叹息道,"本是青梅竹马的恋人。三年前兵荒马乱,书生陈焕之要去寻当兵的哥哥,姑娘阮招娣说要等他回来。谁料这一去便是永别,陈焕之死在潼关,招娣等了半年,连他的尸首都没寻着。"
王屠户这才注意到,那姑娘腕子上的红绳,编法和镇东头张媒婆家的小女儿的一模一样——张媒婆的女儿去年许了人家,红绳是定情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