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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风如刀,卷着漫天白絮,狠狠刮过荒凉的山野。天地间唯余一片混沌的惨白,凛冽寒意几乎凝成实质的针,刺入骨髓深处。我蛰伏于一块被积雪半掩的巨岩之后,千年修为凝成的护体微光在这样酷烈的严寒里也显得黯淡,如同风中残烛,摇曳欲熄。
整整千年了。自懵懂灵智初开,于莽莽山林间汲取日月精华,到如今隐隐触碰到那层玄之又玄的境界门槛,这漫长岁月里的枯寂,早已将一颗狐心磋磨得如昆仑山顶的玄冰,坚硬且寒冷。呼啸的寒风掠过嶙峋的石缝,发出凄厉如鬼哭的尖啸,这便是我千年孤寂最熟悉、也最恒久的背景。
忽地,一丝极淡、却又异常突兀的气息,穿透肆虐的风雪,钻入我敏锐的鼻端。
是血。温热的、属于活物的血腥气,混着一种清苦的墨香,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凡尘人间的暖意。
我狐疑地抬起头,琥珀色的眸子穿透重重雪幕,望向气息飘来的方向——山坳深处,一座孤零零的小庙轮廓隐约可见,破败不堪,摇摇欲坠。那点微弱的生气,便如寒夜将熄的余烬,正从那里顽强地散发出来。
风雪似乎更大了些。我略一迟疑,终究还是被那缕奇异的暖意牵引,四足轻点积雪,如一道银白色的流光,悄无声息地朝破庙掠去。积雪在爪下发出细微的“咯吱”声,瞬间又被风卷走。
庙门早已朽坏不堪,斜斜地挂在门框上,被风吹得吱呀作响。我悄无声息地滑入庙内,冰冷的空气里,血腥气与那缕墨香混合的暖意愈发清晰。借着残破屋顶缝隙透入的微光,我看见了。
残破的观音泥塑早已失了金身,半张脸被剥蚀,空洞的眼窝漠然俯视着下方。泥塑脚下,一个身着青色布袍的书生蜷缩在角落一堆半朽的稻草上。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冻得乌青,左肩胛处赫然插着一支断了一半的猎箭,暗红的血浸透了半边衣袍,又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刺目的紫黑色冰晶。他的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牵动伤口,发出痛苦的、压抑的闷哼。他身边散落着一个同样破旧的竹制书箱,几卷书册凌乱地摊开,上面墨迹斑斑,那清苦的墨香便是由此而来。
我悄然靠近,雪白的爪子踩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他紧闭着眼,眉宇间紧锁着巨大的痛楚与绝望,牙关死死咬着,那点微弱的暖意正从他伤痕累累的躯体里顽强地散发出来。
就在我审视那支断箭时,书生忽然痛苦地抽搐了一下,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那是一双极其清亮的眸子,纵然被剧痛和寒冷折磨得黯淡,深处却仍有一点不灭的光亮,像雪夜里遥远的星辰。他的目光先是茫然地扫过破庙的屋顶、残破的泥塑,最后,直直地落在了几步之外的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