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剑铺的炉火日夜不息,打铁声成了邕州城新的脉搏。成捆成捆的新农具——锄、镰、犁铧、铁锹——被擦拭得锃亮,堆满了铺子后院,又迅速被渴望的双手取走。
送农具的队伍,是春日邕州城最动人的风景。不再有战时的肃杀与悲壮,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充满泥土芬芳的希望。白发苍苍的老者推着独轮车,车上满载着系着红布条的崭新锄头;健硕的妇人背着竹篓,里面是码放整齐的锋利镰刀,篓沿上还趴着咿呀学语的婴孩。当这支由老弱妇孺组成的奇特队伍缓缓穿过高耸的城门洞时,城楼上戍守的士兵们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齐刷刷地行以最庄重的军礼。目光交接处,没有言语,只有一种心照不宣的暖流在无声传递。
边关的春天,风沙依旧粗粝,却掩不住新翻泥土的湿润气息。戍边的士兵们粗糙黝黑的手掌,郑重地接过这些来自家乡、带着亲人期盼的农具。冰冷的金属触感顺着掌心蔓延,那份沉甸甸的份量,奇异地将昔日握紧刀柄时决绝的杀伐之气,转化为一种脚踏实地的安稳与力量。
“兄弟们!”连长赵刚,这个曾在城头浴血、刀口舔血的汉子,此刻高高举起一把宽刃厚背的“砺锋锄”,锄面在边塞炽烈的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他声震旷野,“就用这些家什,把眼前这片荒滩,给老子变成塞外的粮仓!让那些缩在帐篷里的蛮子瞧瞧,咱邕州的好汉,拿得起刀枪,更耍得转锄头!馋死他们!” 粗豪的笑声顿时在戍卒们中间炸开,驱散了边关的寂寥与寒意。
铁器翻动沉睡千年的土地,播下饱满的种子。当第一场温润的春雨悄然而至,嫩绿的禾苗如约破土,在边塞的风中摇曳生姿,向着邕州城的方向,舒展着柔韧的身姿。夕阳熔金时分,士兵们结束劳作,聚在营房前的石磨旁。有人从怀里掏出还带着体温的小布包,小心翼翼地展开,里面是铸剑师们刻在农具上的名字拓片。“刘铁匠”、“李铁匠”、“砺锋铺”……这些粗粝的名字被粗糙的手指一遍遍摩挲,被朴实的乡音一遍遍念诵。一壶浊酒在汉子们手中传递,酒入喉肠,那份滚烫的暖意,竟比最烈的烧刀子还要醉人——这是来自家园最深处的慰藉,是和平赋予勇士最醇厚的佳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