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王氏那座传承数百年的“三槐堂”内,烛火通明。族中几位须发皆白、早已不问世事多年的耆老,竟破天荒地齐聚一堂。他们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刻斧凿,此刻每一道都因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着。主位上,代替父亲王褒的王才鼎面对诸位叔伯大爷的责问脸色铁青,额头上青筋暴跳,正对着族老们嘶声辩解:
“不可能!绝不可能!陛下……陛下岂会行此绝户之计?!这定是魏军细作散布的谣言!意在动摇我江陵人心!诸位叔公明鉴!此时更应紧闭门户,约束部曲,静待王僧辩太尉大军来援!切不可……”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王才鼎脸上,打断了他所有苍白无力的辩解。出手的是坐在上首、辈分最高的王氏族老。老人枯瘦的手掌竟蕴含着惊人的力量,打得王才鼎一个趔趄,半边脸瞬间红肿起来。
“混账东西!”族老须发戟张,浑浊的老眼里燃烧着熊熊怒火,声音却因极致的愤怒而变得异常嘶哑低沉,如同受伤的猛兽在低吼,“静待?等到江水倒灌,田庐尽毁,我琅琊王氏在江陵的一切化为乌有,你才肯信吗?!你这帝党是怎么当的?!只知忠你那疯癫的皇帝,可曾想过列祖列宗?!可曾想过阖族上下数千口人的活路?!”
王才鼎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暴怒的族老,嘴唇哆嗦着,还想说什么。
“够了!”另一位族老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叮当作响,“王才鼎!你们父子太让我们失望了!从现在起,族中一切事务,由我们几个老家伙暂时代管!来人!请大公子回房‘静思己过’,没有命令,不得踏出房门半步!即刻封锁府库,清点所有车马!召集所有能拿得动刀枪的部曲、健仆、家生子!准备突围!”
王才鼎给一旁的心腹王六使了个眼色,王六赶忙从偏门离开王家,去找真正的家主王褒通风报信。
几乎在王氏“夺权”的同时,类似的场景在各家深宅内轮番上演。
颍川庾氏的议事厅里,年轻的家主庾季才,钦天监监正,一个同样被皇帝赏识的帝党中坚,试图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古训说服族人,结果被几位叔父辈的族老厉声呵斥“愚忠误族”!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最信任的管家指挥着如狼似虎的家丁,将自己“请”进了后宅一座偏僻的小院,院门从外落锁。
他绝望地拍打着厚重的木门,嘶喊着“陛下不会如此!这是叛逆!”,声音却被淹没在院外纷乱急促的脚步声和族老们冷酷的命令声中:“速速派人联络桓家、谢家!商议共同进退!目标只有一个——东门!天亮前必须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