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那股子混合着血腥、草药和焦糊的怪味儿,被门洞灌进来的冷风搅得淡了些,可空气却像是冻住了,沉甸甸地压在人胸口,喘不上气。
王婆子抱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缩在灶房门口,碗里稀得能照见人影的苞米糊糊早凉透了,她也不喝,眼珠子跟受惊的耗子似的,死死黏在堂屋角落那张破木板床上。
江屿靠着墙,半躺半坐,身上裹着我那件洗得发白、还算厚实的旧棉袄。脸色还是灰败得吓人,像蒙了层死气的白灰,嘴唇干裂脱皮,嘴角凝着点暗色的血痂子。可那双眼睛,是睁着的。
眼珠子黑沉沉的,没多少活气儿,空茫茫对着屋顶垂下来的蛛网和灰吊子。可那点光,没灭。不是之前那种被剧痛烧红的暴戾,也不是被死亡浸透的死寂。是一种…一种硬生生从鬼门关拖回来、暂时脱了力、却死死焊在骨头里的、近乎冰冷的清醒。像雪地里冻硬了的石头,又冷又沉。
他胸口裹着厚厚一层粗布,里头是我用从济生堂抓回来的上好田七粉和紫草油膏仔细敷过的。药味儿浓得呛鼻,好歹盖住了些血腥气。更关键的是,那布条底下透出来的,不再是那种让人心头发毛的死寂邪气,而是丝丝缕缕极其微弱的暖意,混着药草的辛凉,像冰封的河底下,终于有活水开始艰难地涌动。
我正蹲在堂屋中央那个积满陈年油垢的破铁盆前。盆里是半盆混着冰碴子的井水,冻得手指头通红发木,跟胡萝卜似的。咬着牙,把最后几根蔫了吧唧、沾着泥点子的青菜按进刺骨的冷水里,手指头搓着菜叶子上的脏污。冰水激得骨头缝里那些盘踞的阴寒又蠢蠢欲动,左半边身子一阵阵发麻,针扎似的。
钱。
药是买回来了,可兜比脸还干净。江屿这身子骨,光靠田七紫草吊着,顶天是暂时死不了。要养好,要拔掉根子里的邪乎劲儿,得吃!得吃好的!得补!济生堂那山羊胡老掌柜临走时摇着头叹气,手在江屿胸口隔着布比划,说摸着里头骨头茬子不对付,怕是裂了,得静养,不能动气,更不能使力,否则一个不好,骨头碴子戳穿了肺管子,大罗金仙也难救。
静养?不能动气?在这四面漏风、院墙塌了半边的破屋里?外面还有个被撕了爪子、不知猫在哪个阴沟里舔伤口的鬼东西?还有那神出鬼没、撑黑伞的瘟神?
我用力搓着手里的菜叶子,冰水混着泥浆从指缝里往下淌,心里头那股邪火跟冰碴子似的,一拱一拱地往上顶,烧得喉咙发干。
“咳…”
木板床上传来一声压抑的呛咳,又闷又沉,像是破风箱被强行拉扯。
我猛地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