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那股子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混着焦糊气,被门外灌进来的冷风一搅,直往人脑仁里钻。
王婆子抱着那筐盖着塑料布、塌了秧的油条,缩在墙角,脸白得像刷了层石灰,浑浊的眼珠子死死盯着地上无声无息的江屿,又惊又怕,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那筐油条在她怀里,这会儿倒成了个烫手山芋,抱也不是,丢也不是。
我瘫在冰冷泥地上,后背靠着半截土墙,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只剩下一个空壳子。怀里揣着的那瓶碘伏和紫草油膏,玻璃瓶冰得人胸口发麻。右胳膊因为刚才死命掰江屿的手,脱了力,软绵绵地垂着,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哆嗦。左手无名指根那枚戒指,被他松开后,那股子钻心的灼痛非但没消停,反而变本加厉,像有根烧红的铁钎钉在骨头缝里,还带着一种…一种诡异的、冰冷的嗡鸣感。
刚才他那一通疯魔似的痉挛和抠抓,还有最后喷出来的那口黑血,像是耗尽了这具破败身体里最后一点火星。他彻底瘫在那儿,一动不动,只有喉咙里那点破风箱漏气般的喘息,又细又弱,隔老半天才艰难地抽一下,听得人心都揪成了麻花。
惨淡的晨光从门洞斜斜照进来,落在他惨白如死人、糊满冷汗和污迹的脸上。胸口那被他自己抠破的焦黑粗布下,露出巴掌大一块焦黑卷曲的皮肉。刚才惊鸿一瞥看到的,那块嵌在焦黑血肉深处、凝固的、暗金铜汁般的光斑,此刻被布条重新盖住,再看不见一丝端倪。
可那股子难以言喻的、古老沉重的锋锐气息,却仿佛透过布条和冰冷的空气,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无声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沉甸甸的,带着一种非人的死寂。
戒指还在我无名指根上,冰冷硌人,那股子嗡鸣感时断时续,像是在跟那布条底下的东西…隔着血肉和死亡,遥遥呼应。
“晚…晚丫头…”王婆子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又惊又怕地指着江屿,“他…他这…这怕是不…不成了吧?那…那动静…邪…邪乎啊…”
我眼皮都没抬,喉咙干得冒烟,一个字也不想说。累,深入骨髓的累,还有一股冰冷的绝望,像毒蛇一样缠上来,越勒越紧。药是弄回来了,可看江屿这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这点子药能顶个屁用?那布条底下透出来的邪乎劲儿,是碘伏紫草油能抹平的?
穷。穷真是刻进骨头缝里的病。没钱,连阎王爷都敢跟你讨价还价。
目光扫过王婆子怀里那筐塌了秧、凉透了的油条。炸得歪瓜裂枣,卖相本就差,现在塌了,更跟一堆烂布条似的,卖谁去?
可…这是钱!是药钱!是吊命的钱!
一股狠劲儿猛地从脚底板窜上来,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疲惫和绝望。不能瘫着!瘫着就是等死!两条命都等死!
“把油条给我。”我声音嘶哑得厉害,撑着发麻发沉的半边身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朝王婆子伸出手。
王婆子愣了一下,像是没听懂:“啊?这…这都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