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304?”林野心里刚冒出这个念头,旁边就传来一个压得极低的声音,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带着明显的困惑,甚至还掺了那么点不易察觉的嫌弃,“我听说……那好像是以前仓库改的临时宿舍……” 声音的主人是个戴眼镜的男生,他正凑近门牌,镜片反射着一点微光。他的眼神先是一亮,仿佛在数字里捕捉到了什么秘密,但那光迅即暗了下去,被更浓重的疑云彻底吞噬。这低低的嘀咕,像一颗石子投入林野原本就有些不安的心湖,非但没有平息波澜,反倒让那涟漪变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祥的真实感,一圈圈荡开。
林野的心,像是被这声音轻轻一拽,沉了下去。他拖着两个鼓鼓囊囊、仿佛要挣脱束缚的编织袋,外加一个褪了色、边角已磨损的旧行李箱,每一步都踩在坑洼不平的水泥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一步步挪向那栋标记着“8号楼”的建筑。那楼灰扑扑的,墙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像是被无情的岁月一刀刀刻下的伤疤,又像老人脸上干枯的皱纹。楼前本该是花坛的地方,此刻却被野草肆意占领,几株可怜的月季挣扎在杂草丛中,耷拉着焦黄卷曲的脑袋,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这里的荒凉与绝望。
“吱呀——”推开304那扇门,一股混杂着浓重霉味与陈年汗臭的浊气便凶猛地扑了过来,像只肮脏的手,差点把人呛个跟头。林野下意识地猛吸一口气,又迅速屏住,仿佛那气味有毒。屋内,四组双层铁架床像军队般严阵以待,将不到二十平的空间挤得密不透风,中间仅剩的通道窄得可怜,只够一个人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挪过去。头顶的天花板上,日光灯管像患了重病似的,有一大半都沉默着,剩下的几根则勉力闪烁,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伴着令人心烦意乱的“嗡嗡”低鸣,将本就昏暗的房间照得更加阴郁。
“新来的?”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自身边响起,紧接着,一个花白的脑袋从靠窗的下铺探了出来。那是个约莫五十多岁的男人,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沟壑,如同老树盘结的根须。他冲林野点了点头,嗓音里透着几分熟稔的随意:“我姓周,工务段的,在这儿‘扎根’八年了。”说着,老周朝墙角努了努嘴,那里堆着些杂物,“那边还能塞下你的箱子,不过得跟小赵那辆半旧的自行车‘亲密接触’一下了。”
林野礼貌地回了个笑,拖着略显沉重的行李箱,小心翼翼地挤过那条仿佛永远擦不干净的狭窄过道。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和铁锈的气息。他分到的是靠窗的上铺,床架锈迹斑斑,手指刚碰到扶手,那可怜的家伙便发出一声悠长而刺耳的“吱呀”抗议,仿佛在抱怨这额外的负担。他只得踮起脚尖,动作尽量放轻,将编织袋里的东西一件件往外掏。从城中村带来的旧棉絮已经泛黄,像被岁月遗忘的旧信,边缘处还留着几个被烟头烫出的小洞——那是他实习时住在工地板房,那些不眠之夜留下的、带着苦涩的“纪念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