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砚没说话。
他想起前日在仓库翻出的旧账册,苏父最后一次登录的日期是"癸亥冬",而油纸上的落款正是"癸亥冬,父字"。
原来那个总在他面前说"守艺如守节"的老裁缝,早把算盘打到了十年后——他故意让伪图流传,却把真技藏在最没人注意的织谱纹饰里。
"再试其他页。"他抓起苏若雪的手,"逐页试。"
这一试就是整夜。
当第一缕晨光透进窗棂时,案上已摊开四张隐图:除了织机构造,还有冷蜡秘方改良版、双印错位水波纹生成法,甚至织机防逆向拆解的机关图。
苏若雪的指尖在"冷蜡秘方"四个字上停留,突然低笑一声:"阿爹总说我调的蜡汁火候不够......原来他早留了改良法子。"
顾承砚摸着最后一张防拆机关图,指腹触到书页上极浅的凹痕——那是苏父用针尖刻下的:"真技若现,必待同心人。"他突然明白,为何山本拿了那么多伪图,东纺的织机总比顾氏慢半拍。
原来苏父设下的不只是技术,更是一道"防火墙":没有冷蜡和水验的法子,就算拿到图谱,也不过是张死图。
"该把这些图用起来了。"他将所有隐图重新用冷蜡覆盖,"守纹会的人,该见见真东西了。"
守纹会的小祠堂里,陈掌柜的旱烟杆敲得桌沿咚咚响:"顾少东家说要把织谱真本给咱们看?"周老板的算盘珠子拨得飞快:"可这要是传出去......"
"传不出去。"顾承砚站在供桌前,身后是用红绸盖着的《江南织谱》,"每人只准看一炷香,由苏姑娘亲自翻页。"他看向苏若雪,她正垂眸整理案上的线香,耳坠在晨光里晃出细碎的光,"她记图的本事,比咱们都强。"
锦云斋的绣娘春桃挤到最前面,盯着红绸咽了口唾沫:"顾先生,咱们发的师承誓言......"
"那是护身符。"顾承砚拍了拍她的肩,"你们护着织谱,织谱护着咱们的饭碗。
等东洋人再拿伪图来压价......"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满屋子发亮的眼睛,"咱们就拿真本事,砸了他们的算盘。"
散会时,青鸟抱着个黑皮本子凑过来:"先生,东纺的船......"
"先记着。"顾承砚打断他,视线落在苏若雪身上——她正踮脚收最后一炷香灰,发梢沾了点香灰,像落了层薄雪。
他突然想起昨夜她趴在案上看隐图的模样,睫毛在脸上投下小扇子似的影子,说:"阿爹要是知道,他藏的图能救这么多人......"
"青鸟。"他转身时语气轻了些,"明日去码头查查,东纺最近是不是有货船靠岸。"
青鸟低头记着,笔尖在纸上顿了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