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月白竹布衫,外罩青灰坎肩,发梢沾着晨露,"茶摊王婶说,轮机长遗孀刚走,帕子角露着半截船票。"
顾承砚转身,见她耳坠轻晃——前日在旧货摊淘的并蒂莲,她嫌花哨却每日戴着。"昨夜没睡好吧?"他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角,指腹触到她眼下淡淡青影。
苏若雪抿嘴笑:"我倒睡踏实了,某人在书房翻半宿《航海通例》,烛台都碰倒了。"她指尖点了点他袖口焦痕,又压低声音,"王婶说那遗孀骂骂咧咧提'三号船最稳',边上日本商社的翻译官耳朵都竖起来了。"
顾承砚顺着她目光望过去,黑色轿车停在码头另一侧,车牌是工部局的,里面坐着山本的副官。"该来的,都来了。"他说。
正午时分,青鸟带着汗味冲进仓库。"查完了!"他扯松领口,"稽查队撬了三个货箱,都是东纺染料桶,标签还热乎着——他们不敢多碰,怕砸自家招牌。
后来在大副行李翻出份蓝墨图纸,二副货单夹层又翻出份,当场拍了照。"
顾承砚放下茶盏,瓷底与木桌相碰发出清响。"船呢?"
"过了吴淞口,英国领事巡船在附近,山本快艇追半小时,被'中立国水域'挡回来了。"青鸟掏张纸条,"船上密报说真图还在底舱暗格,裹着《江南织谱》残本。
说书老先生看了,说那残本纸浆掺了蚕丝,东洋人抢了去也得当宝贝供。"
苏若雪的手指轻轻抚过桌沿木纹,像是数着什么。"他们烧半块木片,以为断了线索;查两份假图,以为拿了把柄。"她抬眼时眼底有光,"可他们不知道,木片是网的结,假图是网的线,等顺着线摸过来......"
"网就收紧了。"顾承砚接道,指节敲了敲檀木匣,里面是蜡封的密信,"今晚东纺的会议室,该热闹了。"
黄浦江的水拍打着石桩,顾承砚望着货轮消失的方向,腕间银镯"承砚若雪"被磨得发亮。
他知道此刻东海浪涛下,那卷真图正随着货轮起伏;而上海某个角落,砚盟的工匠们正对着半张空白图纸熬夜——丝不断,火不熄,从来不是空话。
当晚,东纺株式会社顶楼会议室灯火通明。
技术主管松本一郎捏着从货轮搜来的蓝墨图纸,镜片后眼睛涨得通红:"这根本不是顾承砚真迹!
蓝墨掺了骨胶,遇水会化,他分明拿我们当......"
"够了!"山本大佐的军刀重重磕在桌上,"加派眼线,我要知道顾承砚今晚见了什么人!"他盯着窗外灯火,嘴角扯出冷笑,"他以为能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