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认主了。"苏若雪的声音轻得像落在绢上的水珠,"就像当年顾老爷带着伙计们在战火里护着织机,就像张老师在监狱里用指甲刻暗号——有些东西,比丝绸更难断。"
顾承砚伸手抚过书脊上的银蚕,指腹传来细微的温凉,像摸着活着的茧。
他转头看向苏若雪,她眼尾的细纹在晨光里泛着暖光,让他想起昨夜她伏在案头核对密电码时,发间落的那根蚕丝。
"去叫青鸟。"他的声音里有细碎的震颤,"让他把'春蚕组'的核心成员带到地窖。"
地窖的霉味混着潮土气扑面而来时,十二口红漆小棺已经一字排开。
顾承砚站在最前面的棺前,指尖敲了敲棺盖——中空的闷响在窖里荡开,惊得靠墙的油灯晃了晃,灯芯爆出个豆大的火星。
"知道这是什么吗?"他环视着围过来的少年们。
阿福的糖葫芦棍还攥在手里,另一个叫小满的女孩,腕上还系着上次传递密信时用的蓝布带。
"棺材?"小满的声音发颤。
"空棺。"顾承砚掀开棺盖,油灯的光落进去,照出里面躺着的素笺和玻璃罩着的灯芯,"里面的灯,是张老师在监狱里用蜡油攒的;这页纸,是王教授被打断手指前,用血写在烟盒上的'顺逆名单'残片。"
少年们的呼吸声突然重了。
阿福的糖葫芦"啪"地掉在地上,山楂滚到顾承砚脚边。
"他们被叫做'逆党',被关在监狱里,被巡捕房的狼狗咬。"顾承砚弯腰捡起山楂,指腹蹭掉上面的土,"可他们印的书,教的课,救的人——哪一件不是在给这个快冻僵的国家搓手?"
他将山楂放在小满掌心,又指向棺里的素笺:"今日起,我们不藏名单。
要让全上海的人知道,谁在卖国,谁在护着这个家。"
"顾先生!"阿福突然扑过来,眼泪砸在顾承砚的青布衫上,"我阿爹被日本人的车撞死那天,是张老师给我买的热乎馒头。
我要让全上海都知道,张老师是好人!"
"我也是!"小满攥紧蓝布带,"我娘病了没钱抓药,是王教授把他的怀表当了!"
地窖里此起彼伏的应和声撞在青石板上,震得十二盏油灯的火苗都在摇晃。
顾承砚望着这些还带着奶膘的脸,突然想起热力图上那些亮起的红点——每个红点背后,都是这样一双带着热气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