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我恨他毁我容貌,今生才懂,他不过是帝王手中的棋子,而我,从递出银簪的那一刻起,就成了另一枚更精致的棋子。
披香殿的夜,比掖庭的陋室华丽百倍,却一样照不进月光。
我摸着案上蜀锦,忽然想起呼韩邪单于送我的第一件礼物——是块带着草香的白羊皮,他说“阏氏的手该弹汉琴,不该碰粗粝的羊毛”。
而此刻,我指尖抚过的蜀锦绣着汉宫的云纹,每一针都像绣在自己心口。
三日后,傅氏被封为“才人”,入住我隔壁偏殿。
她来请安时,腕间金钏换成了翡翠镯,笑容里多了份冷意:“妹妹这步棋走得妙,只是别忘了,椒房殿的地砖下,埋着多少碎了的银簪。”
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前世她在匈奴使者面前的哭态——那时她跪求不要选中自己,如今却在汉宫的权谋里如鱼得水。
原来命运给每个人的剧本,从来不是善恶有报,而是弱肉强食。
更深露重,我独自坐在殿前梅树下。
枝头花苞尚未绽放,却有零星白雪落在枝桠,像极了出塞那年长安的雪。
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转身看见元帝披着墨色大氅,手中捧着一卷画轴。
“朕让人重绘了你的画像。”
他展开画轴,月光下,眉间朱砂的女子眼尾微挑,竟比毛延寿的真迹更多了分冷傲,“毛延寿说你有‘出塞之相’,朕偏要留你在身边,看看是天命大,还是朕的皇权大。”
我望着画中自己的眼睛,那是前世病榻上都不曾有过的锐利。
原来帝王的爱,从来都是占有与征服,就像他握笔的手,既能画出倾国美人,也能在边境告急时,将美人作为砝码推上棋盘。
梅枝在风中轻颤,有花苞不堪雪重坠落。
我忽然想起重生那日的毡帐,想起儿子牙师趴在我膝头学语的模样。
原来最狠的虐,不是被画成丑女,而是让你看见希望的光,再亲手将它揉进尘埃——就像此刻元帝眼中的兴味,像极了复株累单于初见我时,藏在温柔下的算计。
“陛下可曾想过,”我忽然开口,声音混着梅香与雪气,“若有一日匈奴来求亲,陛下会否像弃棋般弃了臣妾?”
元帝怔住,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却很快被笑意掩盖:“朕若真想护你,匈奴的刀箭便休想碰到你一根发丝。”
他指尖划过我唇畔,带着帝王的专横,“只是你要记住,这宫里的女人,要么做朕的棋子,要么做朕的掌纹——而你,注定是后者。”
他离去时,画轴被遗落在石桌上。
我捡起画卷,看见自己的眼尾被他亲手添了滴墨痕,像滴未落的泪。
梅枝上的雪忽然簌簌而落,打在画轴上,将那滴墨痕晕染开来,竟与前世毛延寿笔下的泪痕,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