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宁元年的秋,比前世来得更萧瑟些。
我站在披香殿的露台上,看宫人们忙着晾晒御寒的貂裘,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金銮殿的喧哗——匈奴使者又来求亲了。
“王美人,陛下宣你觐见。”
内侍的声音像冰锥,刺进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三年了,我早已不是那个等着帝王垂青的少女,却还是要面对这宿命般的时刻。
椒房殿内,元帝的御案上摊着边塞军报,朱砂笔在“匈奴饥荒”四字上圈了又圈。
他看见我时,眼中闪过复杂神色,比前世更多了份挣扎:“呼韩邪单于第三次求亲,点名要……”
他顿住,指尖划过案上我的画像,“要汉宫最美的女子。”
我望着他指腹下的朱砂痣,忽然想起毛延寿临刑前说的话:“姑娘可知,你眉间这痣,在相书里叫‘亡夫煞’?”
当时我不懂,如今却明白,这颗被帝王视为祥瑞的痣,不过是命运刻在我额间的囚印。
“臣妾愿往。”
话出口的瞬间,元帝手中的笔“啪”地折断。
他猛然站起,墨色长袍扫落案上奏疏:“朕说过要护你!”
他声音里带着隐忍的怒,“三年了,你就这般想逃离朕?”
我跪下时,膝头硌在青砖上,比前世在单于灵帐跪了三天三夜更疼。
“陛下可还记得,建昭三年陇西地震,灾民跪了三天求见,陛下说‘天灾乃上天警示,当以人祸平息’?”
我抬头望着他骤然苍白的脸,“如今匈奴饥荒,又何尝不是另一场‘天灾’?而臣妾,正是陛下手中的‘人祸’。”
元帝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博山炉。
沉香混着火星溅在我裙裾上,烧出焦黑的痕,却不及他眼中的痛楚刺眼。
原来他不是不懂,他只是想骗自己,骗天下人,这和亲是美人自愿,而非帝王无能。
出塞那日,长安百姓依旧夹道相送。
我坐在辒辌车上,却不再隔着窗纱看父母——今生我早已托傅氏将他们送出长安,隐姓埋名在南郡老家。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比前世更清脆,像极了汉宫漏壶最后一声滴答,终于要滴穿这三十年的噩梦。
但当车队行至雁门关时,我看见辕门外立着匹黑马,马上男子脸上的疤痕在夕阳下泛着红,像极了前世初见时的呼韩邪。
可他开口时,声音却年轻许多:“阏氏,我等这一日,等了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