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她的身体在慢慢透明,而树洞里的头骨正在吸收她身上的红光,眼窝处渐渐浮现出眼睑的轮廓。
“苏禾!”我抓起地上的柚子叶砸向树干,却被弹回的青光划伤手臂。
记忆突然回到父亲葬礼那晚,姑母说父亲临终前一直在摸后颈,说“有片叶子在啃骨头”。
原来从父亲捡起香樟叶的那一刻,我们就成了地缚灵的活祭,而苏禾,这个流着陈家血脉的女孩,注定要被卷入这场延续十年的恩怨。
树洞深处传来骨骼拼接的声响,苏禾的身体开始扭曲,四肢以不自然的角度弯曲,像要融入树干。
我突然想起灰衣弟子小方说的“三阴替”——父亲承了债,我占了地,而苏禾,作为陈家后人,要拿魂来抵。
咬破舌尖,我将血涂在从父亲遗物里找到的香樟叶上,那是当年他从棺木里偷走的。
香樟叶刚触到树干,整棵树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
苏禾从树上摔落,后颈的红痕已变成焦黑色,而树洞里的头骨正在崩裂,眼窝处的青光渐渐熄灭。
小方趁机将镇魂符塞进树洞,混凝土重新封住树根,磷火瞬间消散。
“阿陈,”苏禾在我怀里咳嗽,指尖抚过我后颈的鳞片,“刚才在树里,我看见爷爷的记忆了。十年前迁坟那晚,他本想托梦给父亲,让他把棺木移到槐树坡,可你父亲怕耽误工期,就……”
她的眼泪滴在我手腕的朱砂痣上,那个跟着我十年的印记,正在慢慢消失。
黎明时分,香樟树林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断裂声。
我们看着那排百年香樟逐一倾倒,树干里露出密密麻麻的符文,正是父亲当年灌进混凝土的往生咒。
最后倒下的树王根部,躺着具只剩骨架的棺木,头骨处嵌着片完整的香樟叶,叶脉间刻着“陈”姓族谱的纹路。
小方捡起棺木里的泛黄宣纸,上面是用朱砂写的生辰八字——正是苏禾的。
“地缚灵本想等她成年后,借她的身体还阳,”他叹口气,将纸递给我,“可你父亲的混凝土封了往生咒,反而让怨气成了煞,现在树倒了,咒也破了。”
回程的车上,苏禾在后座沉睡,后颈的焦黑印记正在结痂,像片即将脱落的枯叶。
我摸着口袋里父亲的香樟叶,突然发现叶脉间的符文变了,不再是诅咒,而是句模糊的“对不起”。
原来十年前,父亲并非全然无情,他在棺木里留了片刻着忏悔的叶子,却被自己的贪念毁了一切。
路过省道旁的指示牌时,“青石镇”三个字终于被重新漆过,爬山虎被清理干净,露出崭新的木牌。
可我知道,有些东西早已刻进骨子里——苏禾后颈的疤,我后颈的鳞片,还有父亲墓碑上永远无法抹去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