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刀突然大笑,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瓶,倒出几粒药丸塞进黑子嘴里。
“听说这土狗能从城里跑回来?”
他蹲下来揪住黑子的耳朵,指腹碾过它后颈的伤口,“正好试试新配的追踪剂,看看是你的狗厉害,还是老子的药厉害。当年你爹把我弟弟逼进雷区,现在我就让他的狗尝尝被自己嗅觉折磨的滋味。”
我眼睁睁看着黑子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身体在地上疯狂抽搐。
它的眼睛很快蒙上白翳,爪子无意识地刨着地面,却始终朝着我的方向。
那些在城里找它的日夜突然涌上来,原来它不是贪玩跑丢,是闻见了老家的危险气息,是要用自己的命换我的命。
父亲的日记里写过,老刀有个双胞胎弟弟,三年前在鬼哭谷被地雷炸死,原来他的仇恨不是为了毒品,是为了给弟弟报仇。
牛棚的木板墙突然传来三声敲击,是父亲教我的边防暗号。
老刀的匕首瞬间转向门口,我趁机用磨破的手腕撞向立柱上的铁钉——那是父亲当年钉马灯留下的,铁锈混着血珠滴落时,我听见了枪响。
不是边防的九五式,是父亲常用的六四式手枪,枪声里带着某种熟悉的节奏,像母亲哄我睡觉时的拍背声。
黑子在枪声响起的刹那挣脱了绳索,它浑身是血却依然准确地扑向老刀握枪的手。
我滚进稻草堆里摸到父亲藏的军用匕首,刀柄上的牙印还清晰可见,那是银星——父亲曾经的军犬,临终前咬下的印记。
反手刺进身后男人的大腿时,我看见老刀的枪口正对准黑子的头颅,他的手指在扳机上停顿了零点一秒,眼底闪过某种复杂的光,像是想起了自己死在雷区的弟弟。
“砰——”
新的枪响来自院外,是边防特有的九五式步枪声。
老刀的眉心绽开血花,他倒地前的最后一眼,是看着我抱着黑子冲出牛棚。
月光下,黑子的舌头无力地耷拉着,刚才吞服的追踪剂让它浑身发烫,却还在用鼻尖蹭我的掌心,像是在确认我是否平安。
军医后来告诉我,那种追踪剂会放大犬类的嗅觉记忆,让它们在痛苦中不断重温最恐惧的场景,可黑子却凭借着对父母坟前茉莉花的记忆,硬是挺过了毒发期。
抱着黑子躺在父母的床上,我听见窗外传来边防车的轰鸣。
月光透过窗棂,在黑子胸前的白鬃毛上镀了层银边,像极了父亲当年常戴的那枚银质勋章——耳边回响起父亲日记里的话:“老刀的弟弟曾是缉毒警,因误触地雷致残,后来被毒贩利用。”
原来仇恨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就像黑子胸前的白鬃毛,在月光下是银,在血光中是红,而边境线上的故事,永远藏着比夜色更复杂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