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走后的第三十七天,黑子把前爪搭在我磨破的布鞋上。
它胸前的白鬃毛蹭着我的裤脚,像母亲临终前织到一半的毛背心,绒毛里还沾着老家后山的草籽。
我蹲下来替它摘掉粘在趾间的苍耳,指尖触到它肉垫上的硬茧——那是跟着我在城里跑了三个月磨出来的,比同龄土狗的爪子要厚上两倍。
城里的夏天总带着股焦糊味。
便利店的冷柜嗡嗡作响,尾气混着烧烤摊的油烟钻进楼道,黑子每天都要在阳台和厕所之间来回踱步,用鼻子反复确认每一寸角落。
它不像在老家那样敢追着山雀跑,连下楼梯都要贴着墙根走,生怕金属扶手的碰撞声惊动了邻居。
我总安慰自己,等攒够钱租个带院子的房子就好了,却没注意到它越来越少碰狗粮盆,直到那天清晨,食盆里的粮原封不动,连水盆都被舔得能照见狗影子。
发现黑子不见时,我正在蒸包子的笼屉前打盹。
面团还粘在指尖,围裙上全是面粉脚印。
阳台的纱窗被抓出个毛边的洞,楼下早餐摊的王大爷说,看见个黑影子追着辆垃圾车跑了,胸前的白鬃毛在晨雾里一闪一闪的。
我发了疯似的在垃圾站翻找,腐臭的汤水渗进指甲缝,直到黄昏才在城郊的排水沟里找到半片带血的狗毛——颜色和黑子的一模一样,却比它的毛要粗粝许多。
接下来的四十天,我把寻犬启事贴满了公交站台。
打印机墨水蹭脏了指尖,“黑色土狗,胸前白鬃如领结”的字样在暴雨里晕成蓝色的泪。
深夜回家时,总会错觉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推开门却只有黑子常睡的垫子歪在墙角,上面还留着个浅灰色的狗形凹痕。
我抱着垫子缩在沙发上,闻着残留的狗毛味掉眼泪,突然明白父母走后,黑子不仅是我的伙伴,更是我抓在手里的最后一根稻草,是这世上唯一记得我十三岁时蹲在门槛上哭的活物。
接到老家亲戚电话的那天,我正在给新到的冻货卸货。
手机在围裙兜里震动,冻鸡胸肉的寒气顺着掌心爬进骨髓,亲戚的声音像浸了冰:“黑子回来了,趴在你爹娘的坟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