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推开戚姬,任她摔在锦被上。
她惊醒时的慌乱眼神,像极了彭城破城时,我看见的那些沛县妇孺。
“陛下要去哪?”她想抓住我的袖口,却只扯下片金线,“外面冷……”
“去看韩信点兵。”我躲开她的手,斗篷扫过她的发丝。
帐外的夜风灌进来,吹得她象牙梳上的流苏乱颤,忽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当年吕后在沛县老宅,也是这样望着我连夜奔赴战场,只是她眼里没有戚姬的惶惑,只有我读不懂的坚定。
韩信的点将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穿着我赐的玄色甲胄,却比在汉中时瘦了一圈。
“大王可是为皇后忧心?”他的声音像淬了冰,“项王若真杀太公,便是失了道义,于我军有利。”
我盯着他腰间的斩蛇剑仿制品,忽然想起芒砀山的白蛇,和他当年在月下对我说“愿为大王驱使”的热忱。
“别总提道义。”我打断他,“当年在陈仓,你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如今在彭城,怎么就没算出项王会回马枪?”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看见他眼底闪过受伤的神色,像极了萧何被我骂“腐儒”时的模样。
这些跟着我打天下的兄弟,如今都成了我猜忌的对象,可我又能信谁呢?
回到帐中,戚姬还跪在原地,手里攥着那片金线。
“陛下怪臣妾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臣妾只是怕……怕陛下像对薄姬那样,转眼就忘了……”
我忽然想起薄姬,那个在魏宫见过一面的女子,被我宠幸一次后便再未过问,此刻她的冷宫,该比楚营的牢房还冷吧?
“起来吧。”我扶起她,触到她腰间的玉佩——刻着“长乐未央”,是吕后让人送来的。
她总说“戚姬年轻,多照应些”,可如今她在楚营生死未卜,我却在这儿搂着她的“照应”,像极了当年在沛县,吃着阿姊的麦饭,却盯着酒肆的姑娘。
戚姬忽然抬头,在我唇上落下一吻。
她的唇比吕后的凉,带着桂花蜜的甜,却让我想起吕后替我吸毒血时的温热。
那年在彭城之战,我中了流矢,她二话不说低头就吸,血珠滴在她衣襟上,开出朵妖冶的花。
现在想来,她的狠劲,她的隐忍,才是最让我心惊的。
“陛下可还记得,”戚姬把玩着我鬓角的白发,“在定陶说过的话?”
我摇摇头,她却笑了,眼尾的痣在灯下像滴泪,“你说我像楚地的红杜鹃,开在雪地里最艳。”
红杜鹃,子规鸟,总让我想起阿姊说的“子规啼血”,当年她怕我在战场出事,夜夜对着子规鸟祈福,说“鸟儿替季哥挡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