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雪粒子扑在脸上时,我正对着铜镜系玉带。
镜面蒙着薄霜,映出我眉间深锁的川字纹——这是三十日来第廿七次梦见赵姬在雪中抚琴,醒来时枕巾总是湿的。
阿满捧着楚红喜服进来,锦缎上的金线刺得我眼眶发疼,那是她最爱说的"比郢都晚霞还透亮"的颜色。
"先生,花轿已到二门。" 他的声音像浸了冰水,"异人公子在角门候着。"
我伸手抚过喜服上的凤鸟纹,指尖停在左翼第三根羽毛处——昨夜我亲自用银针挑开线脚,藏了片她去年送我的梅香帕。
那时她靠在我肩头说:"将来若做了嫁衣,要绣百只凤鸟,每只嘴里衔颗珍珠。"
如今珍珠是有了,可衔珠的凤鸟却被金丝勒断了翅膀。
跨进雅阁时,她正对着菱花镜插金步摇。
乌发如瀑垂落,遮住了后颈那处朱砂痣——那是数日前我用蜀地丹砂亲手点的,她说像落在雪地里的一滴血。
今日她穿的是我命人熔了十二金钗打的鎏金翟衣,可肩线却比上个月宽了两指,衬得整个人像被装进了金笼子。
"这步摇坠子歪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伸手替她调整珍珠串,触到她耳后细绒般的肌肤,还是记忆里的温度。
她忽然抓住我的手腕,指甲掐进当年异人留下的旧疤,力道大得惊人。
"吕先生手可真稳啊。"她盯着镜中我的倒影,嘴角勾起冷笑,"当年在酒肆给异人灌酒时,也这么稳当?"
我喉头一紧,想起那个雪夜她隔着梅枝望过来的眼神。
那时她琴弦上落着雪,像撒了把碎钻,而我误把她眼中的光当成了星辰。
"赵姬......"我想唤她的闺名,却发现这两个字在舌尖生了锈。
"别叫我名字。"她甩开我的手,金步摇在鬓边晃出细碎的光,"王后娘娘的名讳,岂是你能叫的?"
她转身时,嫁衣下摆扫过地上的碎玉——是我送她的玉珏,已经碎成三瓣,用金线勉强缠着。
那是昨日她得知婚讯时砸的,当时她隔着屏风笑:"玉碎了还能补,人心碎了呢?"
花轿的帘子落下前,赵姬忽然按住我的手腕,指尖在我掌心写了个"子"字。
我浑身一震,想起三日前她在雅阁说的话:"子楚那药汤里,我加了菟丝子。"
"不韦,"她隔着红盖头轻笑,"你说这孩子该姓什么?"
我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赵姬,你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