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亲手为我戴上金步摇,珠串垂落间,他鬓角的白发晃得我眼眶发疼。
"太真,"他唤我道号时,语气比当年寿王唤"王妃"更温柔,"朕为你作了支曲子。"
殿外的乐工奏响《霓裳羽衣曲》,我踩着玉阶旋转,水袖拂过烛影摇红。
三郎击着羯鼓应和,眼中映着我的倒影,比华清池的水更清澈。
一曲终了,他握住我汗湿的手:"朕愿与卿生生世世为夫妇。"
我望着他腰间的玉佩——那是用寿王碎玉重新缀成的,十二片玉片拼成双鱼,却再难游回旧日的江湖。
杨家的车辇开始挤满长安街。
堂兄国忠的靴底沾着宰相府的朱砂,三位姊姊的裙裾扫过御史台的青砖。
虢国姊姊总爱乘着赤鬃马招摇过市,她鬓边的红宝石簪子,是从韦家旧宅的废墟里捡来的。
我劝她收敛些,她却笑着拧我的脸:"妹妹如今是贵妃,难道还怕那些酸儒的笔头?"
岭南的荔枝送来时,长安城正下着黄梅雨。
三郎命人快马加鞭,八百里加急的驿骑,马蹄踏碎了多少驿站的青石板。
我咬着鲜甜的荔枝,忽然想起蜀州的枇杷,那时叔父总说:"女公子莫贪凉,吃多了要坏脾胃。"
安禄山来长安那日,在勤政楼跳胡旋舞。
他庞大的身躯在毯上旋转,珠玉缀成的腰带叮当作响。
三郎笑得眯起眼,赐他玉雕花鞍,我却看见他靴底绣着的狼头,爪子正抓着一只金雀——那是寿王府的纹章。
冬至宴上,安禄山捧着玉杯向我敬酒,他身上的膻味混着苏合香,熏得我头晕。
"贵妃娘娘的霓裳舞,臣在范阳就听说了。"他的目光扫过我胸前的玉坠,那是寿王当年送我的定情信物,"不知何日能再得一见?"
天宝十四载的腊月,潼关的急报雪片般飞进兴庆宫。
三郎整夜握着我的手,掌心的老茧磨得我生疼——那是当年他骑马射猎时留下的,如今却连握笔都要颤抖。
我替他研墨,看他在诏书上写"亲征"二字,墨迹晕开,像极了华清宫池底的墨色水草。
逃亡的队伍在咸阳驿停下时,百姓们捧着麦饭前来。
一个老妇人拉住我的马缰,浑浊的眼中映着我满是泥污的裙裾:"贵妃娘娘,救救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