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陇西民谣,我曾听母亲唱过,那时她总望着北方,声音里带着我听不懂的哀伤。
阿柔的嗓音比母亲低沉,带着风沙磨过的粗粝,却在唱到"边疆"时骤然哽咽,像琴弦突然绷断。
"因为你母亲。"她从领口扯出银链,末端挂着半块汉家铜镜,镜面上有细小的裂纹,却被仔细修补过,"她临死前托人带给我,说镜中人能护我平安。"
铜镜映出我的脸,与镜背刻的"如月"二字叠在一起——那是母亲的字,我曾在她的妆奁里见过无数次。
母亲被俘的三年里,竟救过幼年的阿柔。
阿柔说,那时她被休屠王当作巫女培养,每日要在祁连雪水里浸泡三个时辰,直到皮肤泛出青紫色。
是母亲偷来羊皮袄裹住她,用汉军的金疮药替她敷冻伤,还教会她唱汉人的民谣。
"你母亲总说,"阿柔的指尖抚过镜面,"祁连山的雪终会化,汉人女子和匈奴姑娘都该在阳光下晒被子。"
更漏声敲碎夜色时,阿柔忽然按住我握刀的手。
她的掌心有块茧,形状竟与我右手虎口的茧重合,像两枚契合的印章:"明日之战,你会遇到穿白羊皮袄的巫女,她们的箭涂了狼眼草毒。"
她的体温透过衣袖传来,带着金盏花的苦香与艾草的辛,"用艾草水擦甲胄,可避其毒。"
我怔住。
艾草,是她身上永远的味道,是母亲衣襟里的香草,也是此刻案头那束干花的气息。
我忽然想起七岁那年,母亲临终前往我手里塞了把艾草,说"带着这个,狼就不敢咬你"。
那时我不懂,现在才明白,她是怕我在匈奴地界吃亏,怕我遇到像她一样被困住的人。
黎明前的黑水河泛着诡异的蓝光,那是金盏花汁溶于水的颜色。
汉军与匈奴骑兵展开混战,马蹄踏碎河面的冰层,溅起的水花在月光下如碎钻。
我看见阿柔在乱军中被休屠旧部劫持,她的襦裙已被鲜血染红,却仍在向我挥手,发间的绢花不知何时已掉落,露出额角新添的伤痕。
"别过来!"她的声音被风沙撕裂,像断了线的风筝,"金盏花田里……有你母亲的……"
话未说完,一支冷箭破空而来,正中她心口——与三年前她"假死"时的位置分毫不差。
我看见她眼中闪过一丝释然,嘴角甚至扬起一抹笑,像终于完成了某个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