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狩二年。
浑邪王的降军像一条蜿蜒的灰蛇,在河西走廊的黄沙中蠕动。
我骑在马上,望着远处烟尘里的队伍,手不自觉地摸向胸前的狼头信物——三年了,那夜祁连山的雪仿佛还凝在指尖,阿柔的体温与艾草香也从未消散。
赵破奴勒马停在我身侧,他新换的胡刀刀柄仍缠着那截褪色红绫,只是红绫末端多了道刀疤,像条干涸的血线。
"将军,浑邪王部中有个穿襦裙的女子,一直盯着咱们的方向。"
他的声音带着警惕,手按在刀柄上,"会不会是……"
"带过来。"我打断他,声音比河西的风更冷。
其实不用他说,我已看见那抹明黄——金盏花,即便换成了汉人绢花,依旧是她的标志。
阿柔被押解着走过辕门时,阳光正照在她右眼角的褐痣上,那点红像滴随时会落下的血。
她的襦裙下摆沾着草屑,腰间却仍系着那条狼头银饰,银饰断口处的朱砂印记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我勒住马,阴影笼罩住她的脸,看见她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细碎的影,像振翅欲飞的蝶。
"霍将军。"她仰头看我,嘴角扬起一抹笑,碎冰般锋利,"我阿爹的祭天金人,可还合你的心意?"
周围士兵哗然,几个浑邪部的降卒甚至握紧了拳头——休屠王因拒绝降汉已被浑邪王所杀,此刻她竟直呼其父名号,无异于在伤口上撒盐。
我翻身下马,靴底碾碎一粒沙砾,发出细碎的脆响:"你早知我会来取金人。"
这话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三年前她故意暴露汉军布防图,引导我突袭祭天营地,那时我就该想到,她的出现从不是偶然。
她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金盏花的苦香:"三年前我在祁连山替狼神守望,就看见你这双眼睛。"
她抬起手腕,露出内侧的刺青——狼头咬着金盏花,狼眼处有道十字形疤痕,"为了给你报信,我被剜去了狼神的祝福。"
夜风卷着沙砾扑打帐帘时,我正对着河西地图沉思。
阿柔的指尖点在居延海的位置,指甲上涂着匈奴特有的凤仙花汁,暗红如血:"右贤王的粮草藏在黑水河下游,用金盏花汁做了标记。"
她的指尖划过羊皮纸,留下淡淡血痕,"但你要小心,那里埋着我阿爹的狼毒。"
"为何帮我?"我抓住她手腕,触到薄茧下的凹凸——那是被烙铁烫过的痕迹,呈不规则的圆形,像枚灼穿皮肤的星子。
她忽然用匈奴语唱起《祈羊曲》,却混着汉话歌词:"祁连雪,断人肠,汉家儿,戍边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