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许多物件造型古拙诡谲:人形木偶、刻满扭曲符文的龟甲、布满空洞风孔的怪石……如同从地府角落随手拾来的垃圾。空气仿佛凝滞了千百年,灰尘在微弱的光柱下缓慢飞舞。
柜台后面,一张裹着脱毛兽皮的躺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个人半蜷在躺椅上,身上搭着一件洗得发白、看不出原色的半旧绸袍,袍角垂落地面。
那人似乎睡得很沉,头上歪扣着一顶油腻腻的瓜皮小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棱角分明、带着胡茬的下巴。手里松松攥着个青玉鼻烟壶,一小撮烟末撒在衣襟上毫无所觉。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慵懒、落魄、邋遢的气息。
这就是柳青玄?杜子鸣心头升起一丝荒谬的怀疑。他咳嗽一声,拱手道:“荣茂斋柳老板?在下怀仁坊里正杜子鸣,特来叨扰。”
躺椅上的人毫无反应,只有轻微的鼾声在死寂的空气里显得格外刺耳。
杜子鸣皱眉,提高了声音:“柳先生?”
就在这时,躺椅上的人动了。并非惊醒,而是极其自然地伸了个懒腰,喉间发出舒坦的呻吟。他慢腾腾掀开盖在脸上的小帽,露出一张约莫三四十岁的脸。皮肤苍白,鼻梁挺直,嘴唇薄而唇角天生微微下撇,透着一股子对什么都不在意的嘲弄味道。
可当他睁开眼,那慵懒便瞬间消失无踪!眼皮一掀,两道目光如同沉静潭水中骤然射出的寒电,冰冷锐利,带着洞彻人心的穿透力,直直钉在杜子鸣脸上!
杜子鸣呼吸猛地一窒。那眼神不像看人,倒像在打量柜台上一件来历可疑的旧货,掂量它值几个铜板,是否藏着血渍或秽气。被这目光罩住,杜子鸣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扒开晾晒在光下,所有掩饰和官场客套都成了无用摆设。
“吵死了……”柳青玄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角挤出点生理性的泪水,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浓浓的不耐,“开门做生意是没错,可官府的老爷们什么时候也往我这腌臜老鼠洞里钻了?”
他揉着眼睛,慢条斯理地将散落的鼻烟壶归置好,才慢悠悠坐直身体。
眼神掠过杜子鸣洗得发白的绿袍,嘴角那抹讥诮又深了些,“杜里正?无事不登三宝殿呐。怎么,怀仁坊的刁民又闹腾了?还是丢鸡少狗也要您这位正九品亲自过问?”